第4章 雪橇鈴聲 (1)

克拉倫斯衝出教室,然後又折返回來,大叫道:“有人來接你啦,老師!”

勞拉正在幫露比穿外套,她對克拉倫斯說:“告訴他我還要耽擱一會兒。”

“快來呀,夏爾斯!你真該過來瞧瞧他的馬!”克拉倫斯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震得整個小屋都搖晃起來。勞拉迅速地穿上外套,繫好兜帽,圍上圍巾。她關上火爐的通風口,戴上手套,拿起書本和午餐桶,然後出門來,關上門。她一直處在極度的興奮中,簡直高興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雖然爸沒有來,可是她照樣能夠回家啦!

阿曼樂?懷德坐在一個輕便的雙人座雪橇上,雪橇又矮又小,拖在王子和淑女後面,看上去跟雪地上的一堆毛皮沒什麼兩樣。阿曼樂裹着一件野牛皮大衣,頭上戴着毛皮帽子,帽子兩邊戴着護耳罩,和兜帽一樣暖和。

他並沒有離開雪橇走入暴風雪中,而是掀開毛皮袍子,伸手扶着勞拉走進雪橇裡,再用那件毛皮袍子把勞拉包裹起來。袍子是野牛皮做的,毛茸茸的,非常暖和,袍子的裡襯是用法蘭絨做的。

“你要不要在布魯斯特先生家停一下?”他問。

“要在那裡停一下,我必須把午餐桶還給他們,再帶上我的小提包。”勞拉說。

在布魯斯特家裡,約翰尼正聲嘶力竭地尖叫不已。當勞拉走出這幢屋子時,她看見阿曼樂正打量着屋子,滿是厭惡的神色。不過,現在這一切與她毫不相干了,她要回自己的家啦。阿曼樂用溫暖的袍子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雪橇鈴鐺開始歡快地響起來,勞拉坐在兩匹棕色的馬兒後面,向着家裡飛馳而去。

勞拉隔着厚厚的黑色羊毛面罩說道:“真感謝你來接我。我本來希望爸來接我的。”

阿曼樂有些遲疑,他回答說:“我們……嗯,他本來是打算自己來的,不過我告訴他說,這段路太長了,會把他的馬匹累着的。”

“可是還得要他的馬送我回來呢,”勞拉有些擔憂地說,“禮拜一早上我必須趕回學校。”

“也許王子和淑女可以再跑一趟。”阿曼樂說。

勞拉有點兒發窘。她並沒有打算向他暗示什麼,她甚至根本沒有想過要他送自己回來。她又犯了一次壞毛病,不假思索就開口亂說。爸的建議是多麼正確啊,她永遠、永遠都應該先想好再開口說話。她想:“從今以後,我一定要三思而後行。”接着,她想都沒來得及想一想,就脫口而出,她說:“噢,不用麻煩你了,爸會送我回來的。”這句話聽起來是多麼的魯莽啊。

“一點兒也不麻煩,”阿曼樂說,“我早就說過,等我做好輕便雪橇,我會請你來坐的。就是這個輕便雪橇,你喜歡嗎?”

“我覺得坐在這裡面太好玩啦,這個雪橇多麼小巧可愛呀!”勞拉回答。

“我做的這個雪橇比外面賣的還要小些。它只有一米半長,底部只有六十五釐米寬。坐起來很舒適,而且馬兒拉着也更輕鬆,”阿曼樂解釋說,“它們幾乎感覺不到拉着東西呢。”

“簡直像在飛一樣!”勞拉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雪橇能跑這麼快。

低低的雲層飛快地從頭頂向後掠去,被風颳起來的雪花像煙霧一樣從兩旁擦肩而過。兩匹棕色的馬兒閃耀着亮光,一路向前飛馳,系在馬脖子上的鈴鐺發出陣陣悅耳的聲音。小巧的輕便雪橇在雪地上平順地滑行,沒有一丁點兒的顛簸和震動,輕快得就像是鳥兒在天空中飛翔。

雖然速度已經達到最快了,可是勞拉還是覺得不夠快。他們從主大街的窗戶前一閃而過,家裡的大門重新出現在了眼前。門開了,爸正站在門旁。勞拉從輕便雪橇裡跳了出來,沒來得及多想就蹦跳上了臺階,然後纔想起該致謝,她回頭對阿曼樂說:“噢,謝謝你,懷德先生,晚安!”她一口氣就說完了這些話。現在,她到家啦!

媽的微笑讓她的整個臉龐光彩照人。卡琳跑過來幫勞拉取下圍巾和麪罩。格麗絲拍着手叫嚷道:“勞拉回家啦!”爸走了過來,說:“讓我們看看你,嗯,還好,還是那個小丫頭,一點兒都沒變!”

他們都有太多的話要說,有太多的事要講。寬敞的起居室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漂亮。牆壁現在變成了深褐色,松木牆的顏色隨着年份的增加而慢慢變深。桌子上鋪着紅格子桌布,就連地板上的碎布地毯看上去都喜氣洋洋的。搖椅擺放在掛白色窗簾的窗戶旁,那邊還有瑪麗那把從商店買來的椅子,以及很久以前在印第安保留區爸給媽做的柳藤椅子。這些椅子上都鋪着坐墊。媽的針線籃子放在柳藤椅子上面,籃子裡面裝着媽正在織的毛衣,毛線針插在一個毛線團上。凱蒂懶洋洋地伸了伸腰,打了個哈欠,跑過來在勞拉腳跟周圍轉來轉去。爸的書桌上放着一隻籃子,那是瑪麗用藍色珠子串起來的。

大家聚在餐桌旁興致勃勃地聊着天。勞拉只想說話而不想吃飯,她把她在學校裡的每一個學生的故事都講給大家聽。媽說瑪麗最近來信了,瑪麗在艾奧瓦的盲人學校過得很好。卡琳把鎮上學校發生的新聞都告訴了勞拉。格麗絲則告訴勞拉她最近學會的單詞,還講了最近凱蒂和一條狗打架的事情。

吃過晚餐,等勞拉和卡琳洗完了碗盤,爸說出勞拉一直期待已久的話:“勞拉,如果你把我的小提琴拿來的話,我們就來點兒音樂吧。”

爸演奏了蘇格蘭和美國的進行曲,接着拉了一首甜蜜的老情歌,還有一些歡快的舞曲。勞拉開心極了。

睡覺的時間到了,勞拉跟着卡琳和格麗絲一起上樓去,從閣樓的窗戶眺望着小鎮上星星點點的燈光,燈光透過飄飛的雪花不停閃爍着。她躺在溫暖的被子裡,聽見爸和媽上樓來,走到樓梯口他們的房間去了。她聽到媽在愉快地低聲說話,而爸的回答聲更爲低沉。能在家裡待兩個晚上和將近兩個白天的時間,勞拉喜不自勝。

不用再擔心從窄窄的沙發上摔下來,勞拉酣睡如泥。她的眼睛好像剛剛閉上,然後就睜開了。她聽見樓下火爐蓋子的碰撞聲,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在家裡啊。

“早上好!”卡琳在被窩裡說。格麗絲從牀上蹦起來,叫嚷道:“早上好,勞拉!”勞拉走進廚房時,媽微笑着說:“早上好!”爸提着牛奶,走進來對她說:“早上好,小丫頭!”勞拉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原來說“早上好”竟然能讓早晨變得如此美好。她想,不管怎樣,我還是從布魯斯特太太身上學到了些東西。

早餐吃得非常愉快。接着,勞拉和卡琳一邊愉悅地聊着天,一邊手腳麻利地清洗着碗盤,然後上樓去整理牀鋪。當她們把牀單邊緣掖好時,勞拉說:“卡琳,你想過嗎?我們有這麼一個家,該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呀!”

卡琳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感到十分驚訝。屋裡除了兩張牀,屋檐下有三口裝東西的箱子,以及頭頂上的屋頂,就再沒有其他東西了。如果還有什麼的話,那就是從地板延伸到屋頂外的煙囪了。

“的確很舒適。”卡琳說,她們把第一牀被子攤開鋪好,把被子的四個角掖好,“我覺得我從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真的。”

“等你哪天離開家的時候,”勞拉說,“你就會想到這個問題的。”

“你是不是很討厭教書?”卡琳壓低了聲音問道。

“是的,我很討厭,”勞拉聲音低得就像是說悄悄話,“不過千萬別讓爸媽知道。”

她們把枕頭拍鬆,放好,然後去整理勞拉的牀鋪。“也許你不會教很久的書。”卡琳安慰她說。她們把麥草枕頭的枕套釦子解開,手伸進枕套裡去,把麥草整理蓬鬆。“不久你就會結婚的,像媽一樣,沒教多久的書就結婚了。”

“我不想結婚。”勞拉說。她把枕頭套子弄平,然後扣起來。“拿去。現在來整理墊被。我只想待在家裡,別的什麼也不想。”

“永遠都待在家裡?”卡琳問。

“是的,永遠。”勞拉說,她是真心實意這麼說,她把牀單攤開,“不過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永遠待在家裡。我必須去教書。”

她們把墊被鋪好掖緊,拍鬆勞拉的枕頭,牀就整理好了。卡琳說她要去掃地。“現在都是我在掃地,”卡琳說,“如果你打算去梅莉?鮑威爾家的話,就早去早回。”

“我只是想去打聽一下,我的功課還能不能跟上我以前那個班的學習進度。”勞拉說。她下了樓,把煮衣服的鍋放在火爐上,從水井裡打來幾桶水倒進鍋裡。趁着燒水的時候,她趕緊跑去看望梅莉?鮑威爾。

勞拉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多麼不喜歡這個小鎮。這天早晨天氣晴朗,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大街的雪地上,結了冰的車轍和人行道木板邊緣結霜的地方在閃閃發亮。在兩條街區的大街上,現在只有西側還剩下兩塊空地。有的店鋪已經刷好了油漆,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灰色的,霍桑家的雜貨店漆成了紅色。每個角落都能看到人們在清晨忙碌的身影。店鋪的老闆們穿着厚厚的外套,戴着帽子,正在剷除自己店鋪前人行道上的積雪塊。他們一邊忙碌,一邊聊着天。到處都可以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母雞咕咕的叫聲,還有牲口棚裡馬匹的嘶鳴聲。

勞拉經過福勒先生和布萊德利先生身邊的時候,他們都舉起帽子,向她道早安。布萊德利先生說:“我聽說你在布魯斯特學校教書啊,英格斯淑女。”

勞拉覺得自己完全是個大人了。“是的,”勞拉說,“我只是回鎮上來度週末。”

“好啊,祝你萬事如意!”布萊德利先生說。

“謝謝你,布萊德利先生。”勞拉說。

在鮑威爾先生的裁縫鋪裡,梅莉的父親正蹺着腿坐在桌子前,忙着縫製衣服。梅莉正在後面的房間裡幫她媽媽做家務活。

“哎呀,瞧瞧是誰來啦!”鮑威爾太太驚呼道,“我們的老師,你好吧?”

“非常好,謝謝你。”勞拉回答說。

“你喜歡教書嗎?”梅莉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覺得自己還可以應付過去,”勞拉說,“可是我更想待在家裡。所幸的是,等這兩個月過去後就好了。”

“我們也感到很高興,”梅莉告訴她說,“唉,你知道我在學校裡是多麼想你呀!”

勞拉聽了這話開心極了。“真的嗎?”她說,“我也很想你啊。”

“奈莉·奧爾森一直想坐你的座位,”梅莉接着說,“可是艾達不讓她坐。艾達說她要幫你留着這個座位,一直等到你回來。歐文先生允許她這麼做。”

“奈莉·奧爾森爲什麼要坐我的座位呢?”勞拉大聲說道,“她自己的座位也很好啊,和我的差不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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