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哄鬧鬧一遭鬧劇,結束之後徒餘笑柄。
當然,沒人敢嘲笑擷英,他們口中談論的對象,大多是突然爲愛癡狂了一把的絮纓。
聽聞絮纓被直接送回來素徊宗,連荒海會都不再參加。
而絮纓前腳剛被送走,旋幽真人後腳就得到了消息,絮纓逃了,與她心愛的唐昱私奔了,得到了消息的旋幽真人頓時:“???”
她一貫溫柔而恬淡笑容都維持不住,那張如空谷幽蘭一般的臉黑成了煤炭,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旋幽真人對她的大弟子說道:“紹暉,你去將她找回來。”
素來對絮纓十分愛慕的紹輝聞言狠狠的點了點頭:“是。”
他猛的起身,寬大的袍子帶起來的風捲起了地上的枯葉,讓他高大的身軀看上去煞氣凌人。
而在另外一側,長離隨意的拋着手中小小一方印鑑,這是他無聊翻翻自己的庫房所翻出來的東西,在擷英走近的時候,隨手將這方印鑑丟給了他:“拿着吧。”
擷英正準備禮貌性的推辭一下,卻聽到長離說道:“這法寶留在我手中也不過是丟在角落裡落灰,你拿着便是。”他出手一向大方,從來不拘於這些東西。
這印鑑是極其強力的防禦法寶,持有這方印鑑者,非靈胎境動不了,當然,是在靈力充足的情況下。
只不過,擷英手上的靈石堆積成海,若真是遇到了什麼事,單單是憑藉靈石撐着,也能撐到長離出現。
畢竟是他的關門弟子,可不能就這麼養死了……
見此,擷英也就沒有再拒絕,從容的收下。
他聽到長離說道:“你可要進入小荒境看看?”
擷英有些詫異:“師尊難道是想要讓我參加荒海會,去奪取荒海令?”
每一次小荒境進入的名額都有限,獲得了入場資格的人,還需要再比試一次,才能獲得真正的入場券,也就是荒海令。
屆時,無分是宗門弟子還是散修,無分是修爲高者還是低者,都會踏上同一個比試臺進行比試,唯有勝者,才能進入小荒境。
而已擷英的修爲,這場比試完全沒有勝出的可能。
他在心中細細的思量着長離這話的意思,難道是師尊又有什麼安排?
長離:“你若是想去,爲師自然有法子送你進去。”
如果要偷渡,長離直接就可以劃出一條空間通道,將他扔進去。
如果要正正緊緊的進去,長離也能爲他要了一個特殊的名額,畢竟,小荒境當年是他所發現,並將它從崩壞的邊緣拖回來,併爲修真界所用,他想要一個名額,其餘的十一個宗門不會不賣他面子。
擷英想了好一會兒,還是說道:“不了師尊,既然我沒那個實力,就不必去湊熱鬧了,免得熱鬧沒湊到,還把小命丟了。”
聽到他的選擇,長離也不意外,他點了點頭,以示明瞭。
可擷英看着他轉過去的身影,莫名的覺得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師尊好似有些遺憾,他不由得爲自己的選擇慶幸,有自知之明,真是一件再幸運不過的事。
在尚且弱小的時候,他可以倚仗師父的庇護,可若是仗着師父的威名作死,那纔是找死。
剛剛發生了這樣的事,擷英也沒了心情再去集市上閒逛,想了想,他便將上一次從拍賣場上得來的東西拿了出來,繼續研究。
被他研究最多的是那張古怪的符文,這符文與他熟悉的那些符文有幾分相似之處,卻始終無法被他辨認出真正的意思來。看上去也並不複雜,可那一筆一畫卻始終無法讓他參透。
前段時日師尊閉關,他無法去請教,現在師尊已然出關,那便問問他好了。他從不是鑽牛角尖的人,自己想不出來,詢問知識更爲淵博的人,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他手勢一動,長離就知道了它的意思,他悠悠然的拿着一個似玉非玉的玄色晶石,頗爲隨意的雕刻起來。
晶石幽冷而深邃,表面上隱隱流轉着冷光,好似琉璃,但若是認真去看,卻會發現,那光芒僅僅流轉在表面,半點不入內。
擷英走近之時,隨意的瞥了一眼長離的動作,頓時生出了一份探索之感,這晶石,似乎頗爲神秘,而師尊雕刻的動作,也頗爲的有規律……
腳步停頓了一瞬,擷英猛的反應了過來,然後搖了搖頭,剋制住自己往晶石上看的衝動,繼續往長離的方向走。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分神的人,之前會那麼做,多半是因爲那晶石的特殊。
站在長離的旁邊,擷英想了想,還是先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師尊,這是什麼?”
他看着長離行雲流水的動作,忽然也有點想學……
長離:“用來糊弄人的東西。”他神色淡淡,說出了這麼一句不着邊際的話,也沒有再解釋,而是又問了一句:“你想知道這符文何解?”
之前他確實陷入了萬物皆空的境界,並不知曉擷英得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但他活了這麼多年的見識不是開玩笑的,擷英一拿出那符篆,他便知道那符篆有何作用。
哪怕他一時不知道,也總會有‘人’告訴他的。
他道:“這是歡喜閣最常用的符篆,將它種在其他人的身上,能讓那人對他死心塌地。”
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的符篆。
擷英:“歡喜閣?”
“一個以雙修採補之道立派的宗門,傳承早已斷絕。”
“雙修……採補?”
手上漫不經心的雕刻着的長離望了自己這個頗爲好奇的徒弟一眼:“他們說是說以情入道,但至真之情又哪有那麼好求的,求不得,就只能使些歪門邪道了。”
“就比如……這張符篆?”
長離點頭:“嗯。”
“被種下符篆的人真的會對種符篆的人死心塌地?”他十分的不相信,人心情愛,本來就是最捉摸不透的一種東西,區區一張符篆,就能完全扭曲人的心性?
更何況,修者的心性就代表了他的道性,若心性突然扭轉,道途也必生波折,一張看上去並不算多誇張的符篆,真有這麼大的威力?那若是想要毀掉一個人,直接扔符篆不就可以了?
長離沉吟了一下,然後說道:“可以算是,又可以算不是。死心塌地又不一定因情而生,更有可能是受制於人,不得不從,端看你是怎麼看了。”
擷英似懂非懂的點頭。他聽到長離如此說道:“若一張符篆真就這麼容易控制了一個人,那歡喜閣也不會就那麼滅了。”
擷英:嗯?
長離瞥了他一眼,然後說道:“當年歡喜閣中數千的用類似手段拘來的歡童喜女甚至是彩獸,又有多少是真的對歡喜閣死心塌地的?到最後甚至出了一個血洗歡喜閣的喜女,生生的斬盡了歡喜閣上下上千修士。”
“喜女?”
長離:“用來採補的女子,不用辛苦的修煉,僅僅是陰陽交合,就能得來一身精純的靈力,可不是一件讓人歡喜的事麼?”
“歡童也是?”
“是,這世間又不僅僅是採陰補陽,採陽補陰一樣十分的流行。”
“……那彩獸呢?”聽了許許多多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擷英還是第一次有大受震動之感。
長離放下了手中的刻刀,看了他一眼:“正如你所想。”可以採補的,又不單單是人族。
擷英:“……難怪衛霖總說我單純。”心裡莫名的感覺有些滄桑。
長離:“多見識見識便是了。”
他道:“採補之道並非正途,歡喜閣落到那樣的下場也並不算什麼意外,你若是真想試試這張符篆有什麼效果,就大可一試,若真能讓人死心塌地,那也算你的運氣了。”
只是這運氣也是好運和壞運,死心塌地,可不僅僅只是一件好事。
擷英:“不必了,我……”
他正準備繼續說下去,就聽到一直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衛霖開口道:“給我試試如何?”
他眼中閃過躍躍欲試的神采,死心塌地啊,用在那死丫頭身上又會有什麼效果……
擷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收回了那符篆:“衛師兄,你這麼整厄羅,她可是要生氣的。”
衛霖:“我還怕她生氣?又不是一次兩次氣她了。”
他還真想感受感受厄羅對他死心塌地的感覺。
可一直處在甦醒狀態的厄羅卻狠狠的駁斥了他:“做你的春秋大夢!還想老孃對你死心塌地?你等下輩子吧!?
衛霖嘻嘻一笑,沒有再說,不過是玩笑之語罷了,他又不蠢,這世上又不是沒有死心塌地的去送你去死的例子。
看了看頗爲悠閒的尊者,衛霖估摸着他此時的心情不錯,便斟酌着問道:“現在所說的那一位喜女後來如何?”
長離掃了他一眼,道:“你們不是早就見過她,又覺得她如何?”
衛霖:“??”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那血洗歡喜閣的喜女?
就連擷英也是大爲的不解,他將自己與衛霖兩人一起見的人,在腦海中轉了一圈,然後隱隱的鎖定了一個目標:“難道是……旋幽真人?”
長離點頭。
擷英與衛霖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沒有想到,那如幽谷空蘭一般的素徊境長老,居然是這樣的出身。
長離:“當年旋幽不過是歡喜閣的一個頗爲受寵的喜女,當時她還不叫旋幽,叫女粟,曾跟隨歡喜閣的少閣主,後來又被歡喜閣的閣主要去,之後她討得歡喜閣閣主的歡喜,修爲突飛猛進,之後便在一場大宴之上投毒,讓歡喜閣上千修士無一絲還手之力,之後,便是血洗宗門。
那三日歡喜閣火光沖天,三月之內血腥之氣不消,青煙飄了半月才散去。”
腦子裡回想起旋幽長老溫婉的面容,衛霖與擷英硬生生的打了個寒戰,衛霖想問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而擷英卻問出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師尊是怎麼知道的?”
聽他的口吻就好像全程圍觀了這件事,而並非是通過卜算得知的一般。
以當時旋幽的修爲,應該是不足以做到這個程度的,難倒是……
長離沒有故作神秘,而是直接說道:“自然是因爲我插了手。”
“師尊爲何要出手?”若是機靈一點的弟子,肯定不會繼續問下去,但擷英卻不會,一來他的靈覺十分的敏銳,能夠清楚的分辨出一個人的情緒,二來,他並不覺得,對於他師尊而言,這是一件不能言說的事。
長離:“當時太玄宗有一個弟子被歡喜閣使手段擄走,宗內知曉的時候已經太遲,弟子已毀,我那時正巧出關,便接過了這件事。”
“所以?”
“所以,在見到旋幽對歡喜閣下手的時候,自然幫了她一把。”
旋幽早就做出了縝密的計劃,哪怕長離沒有出現,這個計劃一樣會實行,只不過實行的過程會十分的坎坷罷了。
而長離的出現,那正好將所有的意外都杜絕,讓旋幽感受了一把時來天地皆同力的痛快,讓她拿着一把劍,將參與那場宴會的歡喜閣的人都砍的七零八落。
旋幽與歡喜閣有死仇,她家族一百口皆亡於歡喜閣之手,原因僅僅是因爲,家族不肯將她當做喜女送給歡喜閣。
而自始至終,旋幽都不知曉,爲何那一日她的運氣有那麼好。爲何傳言中一直在閉關的歡喜閣的太上長老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聽完了這個故事,衛霖與擷英都有背後發寒之感,有些人果然能夠死心塌地的送你下黃泉,只要她真心實意的覺得,送你去死,是爲你好。
懶懶散散的講了半天故事,長離手中雕刻着的晶石也慢慢成型,那是,一座幽深莫測的小鐘。
而在素徊宗的院子裡,旋幽真人正慢條斯理的品着靈酒,她的右手邊放着一把短劍,短劍之上普爾閃過一道厲芒,那是,血的光芒。
她生來最厭惡的事,便是“死心塌地”,絮纓爲了一個男子膽敢叛逃宗門,給宗門闖下滔天禍事,那就別怪她手下不留情,看在師姐的面子上,她不收拾絮纓,可她愛重的男人,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血色光芒大放,室內的氣氛壓抑到極致,素容靜面的旋幽長老冷然一笑,她倒要看看,那小子有幾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