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開了一個桃子罐頭,慢慢的吃着。
甜津津的味道混合着軟糯的桃子,讓人一路甜到了心裡去。雖然這種甜到發膩的味道完全無法與後世相比,但在這個時代也是十分的難得了,至少長離吃起來的時候還算認真。
一旁的周大丫與週二丫瞪大了眼睛看着長離的動作,不時的吞嚥着口水。
就連那個故作鎮定的周大哥都時不時的往這邊瞟上兩眼,眼珠子徘徊在那一滴滴落下來的甜津津的桃子汁液上。
周小叔,也就是周原,看到這一幕就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隨便打開了幾個罐頭,往幾個孩子的方向推去。
在自己爹孃兄長想要開聲阻止的時候,他擡頭瞪了他們一眼,他們頓時就不敢說話了。
周家兄妹分辨出了這次眼底官司的勝負,連忙拿起那些從前見也沒見過的罐頭,狼吞虎嚥的吃起來。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活似下一刻就要有人來搶。
罐頭吃完,長離便走到了自己的起身,準備往房間裡去。
這時周小叔攔住了他,他問:“四兒也是讀書的時候,成績怎麼樣?考了多少分?”
他笑容爽朗的問道,好似真的是隨便問問,只不過看他眼底深藏的精明,就知道他說這句話的目的絕沒有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周家的幾個大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身子都是一僵,還什麼考了多少分,四兒壓根就沒有上學吧……
也是,若是按照村子裡的習慣,孩子們都是在五六歲的時候,就被丟到學校裡去的,雖然現在對於讀書這件事沒以前那麼看重,但總歸是不能忽視,畢竟鄉下人要進好一點的單位都是要考試的。
長久的忽視讓周家人都忘了家裡還有一個正值學齡的孩子,當然,他們肯定不會認爲是自己忽視了這小子,而是認爲家裡太過繁忙,一時間沒有顧及上他。
這時,周小叔就故作懷疑的問道:“怎麼難道是四兒考的特別差,這我倒是要管管了,我們老周家的子孫,讀書怎麼能這麼不成器?”
其實說的都是假話,他們老周家從老到小都不是讀書的料,從周大哥到週二丫都拿過鴨蛋這一至高戰績,包括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周原,當初都是看到試題就抓耳撓腮的貨。
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爹媽,只見周老頭與周老太太神色僵硬了許久,才若無其事的說道:“四兒底子不好,所以還沒來得及上學,等他身子再養得好了些,再讓他去學校。”
周小叔一聽這話就拉下臉來:“上學這事又不像是幹農活,要費什麼大力氣,就算要動動腦子,也不妨什麼事,怎麼能就這麼耽誤了,工廠裡招工可是有年齡要求的,要是將來四兒考過了,卻因爲年齡被刷下來,那不得遺憾一輩子。”
他不容置疑的說道:“這件事不能遲,等過段時間就將四兒塞到學校裡去,好歹讓他跟上進度。”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媽與兄長:“我的工資與津貼也不少,供四兒讀書肯定夠,家裡可別又因爲一些小事斷了四兒的學業。”話語裡滿是警告的意思,聽的周老大心裡都是一個咯噔。
交代了一番家人之後,周原這纔看向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長離:“怎麼樣?你要去上學了,開心嗎?”
他似乎猜到了長離的心情,挑了挑眉,神經跳脫道:“不管你有多不喜歡學習,你都要熬過這五年,最起碼得要把你自己的名字學會了再說。”
長離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本來也沒什麼事,去體驗一下鄉間學習生活,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在哪兒混日子還是混日子。
雖然心中這樣想着,但長離還是覺得自己就這麼答應下來有些虧,畢竟,這年頭的孩子,可是真能鬧騰啊。
就是小叔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頓時高興的拍了拍長離的肩:“這纔是好孩子。”
他咧開了嘴笑,不愧是他的侄子,有本事!
正在周原高興着的時候,周家門外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梳着馬尾辮,穿着青布衫子的大姑娘探頭探腦的往院子裡看,那雙大眼睛咕嚕咕嚕的轉,看上去機靈非常。
在瞥到周原的時候,她不由得一樂,眼眸也不由得閃起一道亮光。
對上週原的視線,她不由得躲閃一二,最後她還是躊躇着走進了周家的家門。
向周老頭周老太問候了以後,她便將手中提着的一個竹籃子放到了桌上:“我奶聽說周家來了客人,忙讓我帶的東西過來,好招待招待。”
話說的很熱心,但在場的周家人卻不由得嗤之以鼻,這姑娘是村尾陳老太的孫女,陳老太是村裡有名的節儉人,就連最擅長編故事的手藝人逗比想從她手裡拿到半個子兒,她會主動送東西給周家?簡直是笑話。
望着這個一臉機靈相的大姑娘,並不太清楚情況的周小叔倒是沒產生什麼荒誕感,但是他看周圍人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所以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笑納。
他對這個大姑娘說道:“多謝了,不過我這事回家,肯定算不上客人,就不用你們家破費了。”他把籃子往大姑娘那邊推了推。
大姑娘看他的眼神就更爲熱切了,他與她前世所熟知的周原是一樣的,她眼中如同裝了一個熾熱的電燈泡,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她道:“不用這麼客氣,都只是一些小菜,反正我都拿過來了,你就收下吧,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周原心裡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但沒有表露在臉上,他道:“那就多謝了。”
在大姑娘露出高興的表情的時候,他又加了一句:“這個你拿去,就當做謝禮了。有來有往,也不算失禮。”
他帶着笑的將一個罐頭往大姑娘的方向推,大姑娘趕緊推辭。她可是知道的,這人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欠人家東西,一旦接受了某樣東西,就會想方設法的要還回去。
今天他收下了這些菜,那他就會時時惦記着送菜的人,到時候她也能借着鄰里往來的藉口與他來往,簡直是一舉兩得。所以,萬萬不能讓他就這麼把禮數給了了,她拒不接受。
望着這個處處透着古怪的姑娘,周原的心中生出了一種異樣感。這種異樣感並不是說他對這個姑娘上了心,而是他覺得這個姑娘可能另有目的,需要防備。
他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這個打扮得與其他鄉下姑娘差不多,卻硬是透着一種時髦感的大姑娘,眼中閃過一道暗光。
雖然同樣是青布衫子,但這位姑娘的衣服上沒有補丁,面料透着新氣,衣服上有幾個小地方,還做出了細微的改動,讓這件衣服更爲的合身,也趁着這位姑娘更爲的動人。
他在心中思索着這位姑娘的目的,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只不過將罐頭推過去的時候,依然是那麼的堅決。
一旁的周老太與周老頭心疼得眼睛都痛了,就是幾根地裡隨便拔出來的菜,就換了一盒十分珍貴的罐頭,這也太虧了!
陳家這丫頭,還真是打的好算盤啊!
就在周家人痛得眼睛都要滴血的時候,陳家姑娘還在一味的推辭:“不,不行,這太貴重了。就是一些不值錢的小菜,哪能值當這麼稀罕的東西,你快收回去。”
聽到這句話,周原居然從善如流的收回了手,還沒等陳家姑娘高興,就聽見他接着說道:“確實不太好,媽,你去拿個雞蛋來,還給陳家姑娘,人家姑娘心地好,不想佔我們家便宜,那我們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他是大方,但那是針對自家人而言,如果是別人家,呵呵,他可沒那麼大方。
若是以前,一把小菜就想要換一個雞蛋,周老太肯定將那人連推帶拉的打出門去,但現在有了罐頭這一個對比,她就忙不迭的點頭同意,迅速的開鎖,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雞蛋來,皮笑肉不笑的遞到陳家姑娘的面前:“來,陳丫頭,這雞蛋你拿去,回去給你奶補補身子。”
陳家姑娘看着周老太這假惺惺的笑,心裡頓時一涼,糟糕,她居然忘了顧及周家其他人的心情。
她下意識的想要露出一個柔弱的表情來,卻被周老太仿如白麪殭屍一樣的表情給嚇了回去,她默默的拿着那個雞蛋,又默默的走了。
在走之前,她還看了一眼周原,卻只得到周原一個禮貌的笑容,她頓時失望的轉過頭去。
但在離開之前,她還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早就知道的,這人一直都是這樣的油鹽不進,想要拿下他,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就不信,她這麼一個大姑娘,使勁的磨還磨不來一個糙漢子。
望着那位神魂比尋常人要雄厚許多的陳家姑娘,長離的眼神沉了沉,他第一次主動對周小叔說道:“她可真殷勤。”
周小叔回過身看他:“是嗎?”
眼神中還帶着一絲沒收回去的陰沉,但轉瞬間又化爲了高興:“真機靈,不愧是我侄子。”
他暫時還摸不着那姑娘的目的,不過他這次的休假時間也不算短,有了這麼些功夫,他早晚能弄清楚的。
他又拍了拍長離的肩膀:“怎麼一張臉這麼白,看來還是要好好補補。”手掌看上去十分的厚重,但落下來的力道卻十分的輕,長離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語氣平靜的說道:“我這不是病,我是天生的。”周小叔哈哈大笑。
到了晚上,長離照舊踏出了房門,可在他還沒踏出院子的時候,隔壁房子裡也走出來了一個人。身材高大,肩背寬闊,一張黝黑的臉在月色下倒變得正常了許多,活似月亮給他敷了張面膜。
他問:“四兒,你去哪兒?”
長離回過頭來看他:“不去哪兒。”聲音平靜,眼神平靜,就連動作也是平靜的。
可週原卻滿心的疑問,他道:“你這大半夜的爬起來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自己的事去修煉了。但長離卻不能這麼說,他也沒猜到周原居然能夠發現他半夜離開家門。
有這份警戒心——看來周原今後的前途不會差到哪裡去。他大概明白了白天那姑娘的真實目的,看向周原的眼光也就多了一絲同情,當然,這次同情很快就收了回去。
月光照下來,雖然照得院子裡一片冷白,但還是無法完全的驅散黑暗,所以,周原也沒有看到長離的眼神變化。
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接着問道:“是不是餓了,起來找吃的?”
他看這小子晚飯好像沒吃什麼東西,他之前只當他是吃罐頭吃撐的,卻沒想到他之前可能一直在忍耐着自己的進食慾,他心裡頓生了一種無奈:“我這裡還有一些餅乾,你拿去吃吧,廚房裡沒吃的,媽都收了起來。”
長離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春日清涼的風吹的他的臉好像更白了,他徐徐的往周原的方向走去,活像是被凍着了。
周原就不明白了,同樣是自個的兒子,他哥怎麼就這麼不喜歡小四,依他看,有點小聰明,但生性懦弱又有點小氣的大侄子將來鐵定沒有小四有出息,他大哥怎麼就這麼看不清。
當然,他不是因爲這個侄子看上去可能有出息,纔對他釋放善意。他是因爲這小孩是他侄子,纔會想他將來可能會不會有出息。
他帶着長離回來自己那間還十分新的屋子,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袋餅乾,塞到了長離的手中。
長離一塊一塊的慢慢吃着,都沒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只不過他這份安靜吃東西的模樣,看上去還有幾分乖巧。
周小叔不由的想着,這又是他的兒子就好了,但他也就是這麼一想,畢竟他將來還要娶媳婦,萬一他媳婦不喜歡這個小侄子,趁他不在的時候欺負他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