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是窗櫺被撞裂的聲音,紅娘子染着血的身體伴隨着破裂的窗櫺往船下掉。
突然發生的一幕,讓站在一旁的金色錦衣青年還未反應過來,聽到那咔嚓一聲,他臉上才現出焦急之色,在紅娘子要掉下去之前,他大喊了一聲:“等等,你還沒告我陵川廖家一百零八口人是誰殺的!”
即使到了現在這種地步,紅娘子依然有閒心回答金衣青年的話,她諷笑了兩聲:“你沒贏我,我憑什麼告訴你?”
之前他們的賭約便是輸家要拿出贏家想要的東西。
而這一場賭局,贏得大多數都是紅娘子,所以戚臺輸掉了萬金難求的金玉丹,綠衣老者輸掉了幾個手下的命,而本是想從紅娘子口中得到一個答案的金衣青年不僅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輸掉了幾樁秘事的答案。
青年臉色鐵青,他正準備拿話激紅娘子,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風聲,一個茶杯凌空而來。
咚的一聲,紅娘子轉過來的頭顱被打中,一道深紅的印子從額頭上出現,溫熱的茶水灑出,淋得她細細描摹的妝容糊成了一片。
她分出一絲視線去看,就發現扔出茶杯的,赫然是那口齒伶俐的小兒,她臉色瞬間猙獰了起來,正準備放狠話,結果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又是撲通一聲傳來,是紅娘子落入水中的聲音。
這時,長離帶着幾分稚氣的聲音響起:“讓你得瑟。”
他轉過頭來看向收回劍的葉無聲,問道:“爹爹,爲什麼不直接宰了她?”這輕描淡寫的口吻讓見識過葉無聲實力的另外兩人又瑟縮了一下。
葉無聲道:“站在別人的船上,還是要給人家一次面子。”
能讓葉無聲給面子?長離的眼珠子微微轉了轉,他不以爲意的點了點頭,反正那紅娘子能活着游上岸的機率也不高。
他轉過頭去,語氣中帶着幾分笑意的說道:“你們輸給了她,所以你們的東西變成了她的,那她輸給了我們,她的東西自然也就是我們了。”
他腳步輕快的走過去,隨手將紅娘子留下來的一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收了起來,那三人身體僵硬,連半句話都不敢說。
長離又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她走了,沒人陪你們玩兒了,要不我來吧?”語氣中滿是興趣。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醫谷谷主出言:“不玩了,我們也玩過了,就此別過吧。”他也沒指望自己能從這小祖宗手中把那些輸掉的丸藥扣出來,所以只能選擇放棄。
眼看他們拒絕,長離也就不再堅持,他拉着葉無聲往三樓走去。最初的那個引着他們來的五彩繽紛的青年更是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喏喏的跟在他們身後。
醫谷谷主獨自離去,綠衣老者也連忙向外逃竄,唯有金色錦衣青年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緩緩的跟上了長離他們的步伐。
三樓比之二樓又小上了一些,可一眼望去卻感覺空曠許多,空空蕩蕩的船艙之上並沒有安置什麼東西,唯有窗前放着一張小木桌。
木桌之上砌着一壺茶,而正在泡茶的那人,一身紫色錦衣,面如冠玉,可眉眼間卻透着一種邪氣。
長離蹬蹬走過去,然後跳上了紫衣青年的對面,他看着這張有幾分熟悉的面孔,突然的伸出手:“伯伯,我今年的生辰禮物呢?”
紫衣青年的神色突然扭曲了片刻,他伸出手,輕輕地在長離的掌心拍了一下:“叫什麼伯伯,我可比你爹爹還要小几歲。”
他看向走進來的另外三人,隨意的和葉無聲打了個招呼,然後接着對長離說道:“我記得還有兩個月纔到你的四歲生辰,你怎麼現在就問我要生辰禮,往年你的生辰禮我可從來沒少過你的,你這個小貪財鬼。”
長離收回有些痛的手,不滿的說道:“我這不是怕伯伯你忘記了嗎?上一次你的生辰禮就遲到了半個月。”
紫衣青年啞然失笑,他姿態頗爲的雅緻,擺弄着那一套繁複的茶具,動作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
碧綠色的茶水倒入溫潤似玉石的茶盞之中,點點浮沫溢出,有如紛紛揚揚的雪沫,讓人不由得感嘆其精湛的茶藝。
他將茶盞推到長離的面前:“喝嗎?”
長離皺了皺鼻子,又將茶盞推了回去:“不喝。”
紫衣青年便又失笑的說了一句:“小挑剔鬼。”
這時葉無聲也在長離的旁邊坐下,他倒是沒那麼多講究的,直接拿起茶盞一飲而下,看的紫衣青年無奈搖頭:“你們倆父子,一個刁鑽,一個沉悶,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養出這麼個兒子的。”
他聽到長離不滿的說道:“什麼叫刁鑽,伯伯你太過分了,一上船來,我們就沒遇到什麼好事,伯伯你不給予我們補償也就罷了,居然還要說我刁鑽,你可真壞。”
紫衣青年挑眉:“你居然還想要補償?”
長離道:“又不是應該的麼?”
紫衣青年伸出手,想要拍拍長離的頭:“你這次可贏了不少的好東西,光是銀子就有十多萬兩,你還好意思問我要補償?”
長離點頭:“當然。那些銀子是我憑自己的本事贏來的,可不是伯伯你送給我的,你可不能就這樣敷衍過去。”
紫衣青年看着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言的葉無聲,還是輕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個小機靈鬼,既然你想要補償,讓我便將這艘船送與你吧,這艘船的價值也堪稱不菲了。”
這句話一出,那位五顏六色的青年,神情頓時一變,他想要開口,卻正好對上了紫衣青年那輕飄飄的眼風,頓時嚇得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可這時,長離卻毫不客氣的說道:“不要,我要這艘船幹什麼?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擺着還不好看,拿着也沒什麼用。”
紫衣青年原本在慢悠悠的飲着茶,聽到這句話頓時一哽,直接將一盞茶都嚥了下去,他道:“你可知這江湖中有多少人想要這艘船?”
這艘船可不只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長離能看到的還僅僅是冰山一角,可就算是如此,他也在短短的幾刻鐘之內贏了十多萬兩。
長離一雙眼睛清凌凌的,他輕描淡寫的說道:“越多人想要的東西就越是麻煩,麻煩的東西會帶來更多的麻煩,我纔不想要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被衆多勢力覬覦的鬼船到了長離的口中,居然就變成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東西,紫衣青年不由得嘆氣:“你呀你,太通透,又太懶散,真不知是怎麼養成了這個性子。”
他無奈道:“既然你不想要這個東西,那伯伯也沒有什麼能拿的出來的賠罪禮了,你便空手離去吧。”
長離眼珠子一轉:“纔不要空手而歸,你既然不能給我賠罪你,那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紫衣青年問:“何事?”
長離道:“你得先答應。”
紫衣青年眼中多了一絲興味,最後還是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下來,他的承諾,可是千萬金難求的東西,想來這小子是想要他欠下一個承諾,然後在某一個關鍵時刻提出。
可他的這個念頭還沒有囫圇的在心上轉個圈,他就看到長離拿出了兩塊令牌:“我要你把這兩塊令牌收回去。”
兩塊精緻而繁複的令牌,一爲陽刻,一爲暗刻,相互呼應,卻又透着幾分爭鋒相對的味道。
一直沉默的金色錦衣青年控制不住的驚呼了一聲“元吉令!”
元吉令,前朝密令,傳言其中隱藏着前朝密藏的線索,若是拿到九塊元吉令,便可以找到前朝密藏的所在。
元吉,出自乾卦的卦辭:元貞利亨,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更有傳言這個秘藏能助人成事,成爲真正翱翔九天的飛龍,這纔是這個秘藏這麼受人矚目的原因。
而陵川廖家之所以滅族,好像就是因爲得到了一塊元吉令。
長離沒有在乎金色錦衣青年的大呼小叫,他將這兩塊令牌往紫衣青年那邊推了推:“你答應了我的。”
正老神在在的擺着世外高人譜的紫衣青年聽到長離這句話,也不由得愣了愣,他看着那兩塊曾引起無數腥風血雨的令牌,直視着長離那一雙平靜的彷彿三月湖水的眼睛,然後緩緩的將那兩塊令牌收起,他口中帶着幾分感嘆的道:“世人求也求不來的東西,你反倒往外推。”
長離:“被世人爭搶的東西,除了是寶貝以外,還是禍害。我才懶得留下這種沒什麼用的東西,又不是要當皇帝,自找麻煩幹什麼。”
想也知道,這兩塊令牌絕對是故事的中心點,只要留着它們,就會引來無數的麻煩,他留在這個世界,可不是要自找不痛快的。
能逍遙一世,爲什麼瑣事纏身?大坎坷,大磋磨是道,平平順順,自自在在,同樣是道。
紫衣青年搖頭,他語氣中略帶感嘆:“沒想到有一日我送出的東西會被人還回來。”
長離毫不客氣的說道:“那你現在遇到了,也就不用想了。”
紫衣青年不想再和長離說話,他對着葉無聲說道:“葉兄,你到底是怎麼教兒子的?”
葉無聲一派淡定:“就這樣教的。”
他心中暗自得意,席暮用盡手段的去折騰他那羣子孫,卻沒有一個成器的,讓他只是隨便的教教,就教出了長離這樣一個聰慧的兒子,這讓他感覺自己贏了老朋友不止一籌,他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往上飄了三分。
紫衣青年看見葉無聲故作高雅的姿態,嗤笑了一聲,裝什麼蒜,葉無聲以爲他現在養出了一個得意的兒子,他當年被一個花樓的姑娘追得抱頭鼠竄的事就能夠抹去了麼?
下船的時候,已經日暮時分,金衣青年,也就是荀南還想要仔細的詢問一番廖家的事,可紫衣青年完全不想搭理他,最後他只能狼狽的隨着長離他們離開了。
而恢復了寂靜的鬼船上,紫衣青年遠處悠悠的斜陽,神情冷漠間帶着一些邪佞,五顏六色的青年此時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風流模樣,他猶豫着問道:“主子,今日一共損失了二十萬兩銀子。”
那紅娘子本是他們今日的獵物,可沒想到被長離與葉無聲攪了局,他們非但沒有撈到好處,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紫衣青年輕輕地敲着手中的摺扇,然後冷漠的說了一句:“算了,這一次就隨他去。葉無聲的境界居然又往上提高了一些,看來那小兒還真是非同一般。”
說着,他就幽幽一嘆:“本座怎就沒有這等好運?”
他與葉無聲是多年的好友,也是多年的老對手,若是以往,他在葉無聲面前可不會這麼弱勢,非但折損了金銀,還收回了那兩塊令牌,打亂了早就謀算好的計劃,可葉無聲突然的進步,讓他不得不識時務地後退幾分。
他雅緻的眉眼中突然出現了一抹滄桑,讓他透露了幾分真實的信息,他道:“居然被他搶先了一步。”
而離開了鬼船的荀南望着這一父一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訕訕然一笑:“今日多謝兩位相助,在下還有要事,就先別過了。”
若是按照正常的發展,荀南應該被打發走,可長離卻突然的問了一句:“什麼要事?”
荀南望着那一雙清凌凌的眼睛,敷衍的話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他道:“在下有一好友即將成婚,需得趕過去慶賀。”
長離追根究底:“什麼好友?”
荀南:“名劍山莊,薛奇峰。”
長離:“他的新娘子是誰?”
荀南:“落月山莊,崔茗煙。”
長離:“武林第一美人?”
荀南點頭。
長離擡頭,看向葉無聲,葉無聲無奈問道:“想去看?”
長離點頭:“武林第一美人,我倒要看看她長的有多美,有我爹爹好看嗎?”
葉無聲咬牙,他敲了長離一下,然後道:“看來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葉醒言了,讓他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山谷中,背後陰風直冒的葉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