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長離就與程景一起坐下來喝茶了。
此時兩人坐在這片空間中,由程景臆想出來的那棵樹下,古木森森,灼人的綠意遮擋着天上的陽光,讓人心中一片愜意。
因爲知曉長離並不喜歡茶葉,所以程景給長離準備的是白開水。程景略帶笑意的說道,“多謝前輩的教導。”
長離隨意的點了點頭,他把玩着自己手上新打磨出來的玉珠,神態間皆是冷漠。
程景瞄了一眼長離手中那串與他手腕上的十分的玉珠,好奇的問道,“前輩喜歡玉珠這等事物?”
長離搖了搖頭,他並沒有特別喜愛的東西,之所以送人玉珠,只是習慣使然。
程景從長離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麼,像叩問佛珠一樣的叩問着自己手上的玉珠,再次問道,“前輩以前還將玉珠送過人嗎?”
長離點了點頭,他不欲再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他淡淡的說了一句,“你的劍術進步得很快。”
程景神色間滿是輕鬆,“還要多謝前輩的教導。”
“那就繼續努力吧。”長離輕飄飄的話語傳來,然後身形又消失在了程景的對面,程景沉默了一瞬,然後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玉珠,將長離那碗分毫未動的茶倒在樹根底下。
再一次見到長離,是在程景認爲的三月之後,他坐在樹下,隨意的撫着琴,長離出現之時,他撫琴的手未斷,琴音卻出現了紊亂。
在轉瞬間,程景就發現自己脫離了原來的位置,站在了一旁,而替代他坐在古琴面前的變成了長離。
長離的手撫上這面由程景臆想出來的琴,琴聲流瀉而出,那清和中透着一絲冷漠的聲音,讓這片空間都產生隱隱的震盪。
這是一首程景從來都沒有聽過的曲子,曲調之中蘊含着幽幽的古韻,彷彿再現了那一段蒼涼而幽怨的時光。
程景知道這是屬於長離那個時代的曲子,曲調中的情思代表着那一個特殊時代的荒唐。
他的心神隨着樂曲的展開而飄遠,彷彿看到了千百年前的那一抹月色,彷彿聽到了千百年前的靡靡之音,彷彿見到了千百年前,那一抹孤寂的身影。
程景完全沉浸在樂曲之中,他不知道眼前所見是真還是幻,不知道那些悲傷與荒唐是否曾發生過,不知道沐浴在那一抹月光之下的人,是否見過他這一抹孤單的遊魂。
過了許久,程景才從琴音中脫離出來,而這時,長離正隨意的坐在樹下,拿起一本道經觀看。
這本道經是程景根據自己的記憶默寫出來的,大多屬於羽清道的道統。
眼見長離看的專注,程景也沒有去打擾他。他自顧自的煮起一碗香茗,自顧自的看着碧綠的茶葉在碗中沉浮。
琴音中的世界尚且在程景的心中徘徊,讓他整個人都沉浸在那種孤寂的氛圍中,無法自拔。
明明他並非愛樂之人,卻爲這首樂曲而動容。他看向那邊古意幽深的琴,有些無奈的說道,“看來我這幾年的琴白練了。”
長離放下手中的道經,隨意的說道,“確實如此。”
被自己否定與被別人否定完全是兩回事,程景一聽到長離這話,就覺得有些不服氣,他壯着膽子反駁的道,“這也只是與前輩您相比罷了,我比起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勝過的。”
長離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上一個徒弟,不過教了他三年,就有了你現在這樣的水平,再幾年就完全勝過你了,哦,他剛開始學琴的時候,還不過六歲。”
長離說的是蕭定瀾,蕭定瀾九歲是琴藝便已不俗,當然他不俗的還不止琴藝,還有茶藝與棋藝。
當時知曉蕭定瀾棋藝的進步勝過琴藝之時,長離差點沒被氣死。再後來蕭定瀾的棋藝,徹底的勝過長離,長離就已經不與蕭定瀾對弈了,他這個不孝的徒弟,下棋時也不知道讓讓師傅。
程景沉默了片刻,然後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他一邊品茶,一邊問道,“前輩還有徒弟,是在什麼時候收的?”
長離又從程景的房間中取出了一本道經,他直接的說道,“太久遠了,不記得了。”怎麼可能會不記得,他只是懶得提罷了。
看着長離一本一本的羽清道的道經,程景的神色沒有任何的異樣,他甚至有些誠懇的說到,“前輩覺得我羽清道的根本大法如何?”
長離淡淡的評價道,“無甚新意。”
昔年在元清派中,長離作爲太上長老的弟子,門中的藏經閣直接對他開放,那時長離就已見到過許多的道經,那些道經集結了那一個大世界多數人對於道的看法,而這些看法中不乏一些微言大義的道傳與獨闢蹊徑的見解,這之後長離更是獲得了一場機緣,那場機緣幾乎包含了長離現在見到的所有道經。
在之後的幾個世界裡,長離也曾有意識的去搜羅那些世界的道經,但都是他曾經見過的內容,而羽清道的道法在這個世界或許還不錯的,放在他的眼裡就不算什麼了。他口中的無甚新意還算是客氣話了。
程景沒有對長離的看法提出異議,他接着問道,“我師父曾經在幻域中得到了門中殘缺道統的補充,不知這是否是前輩有意補全?”
長離點了點頭,程景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人的想法,但是寬容卻處處都透露出殺機,看似殘忍,卻一再對他們手下留情。
他糾結着問道,“前輩爲什麼要那麼做?”
長離沒有直接回答他,“我這樣做,自然有我這樣做的理由。如果你能走出這片地宮,那這門道法就當做是對你的獎勵,如果你走不出這片地宮,那這本道法就給你陪葬。”
說到這裡,長離嘴角微微的勾起,他眼裡的那一抹赤紅一晃而過,爲他平添一分邪氣,“你覺得如何?”
程景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人口中所說的是走出這片地宮,而不是走出這片空間,所以他心微微的下沉,知道哪怕他走出了這片空間,依然要面臨着其他的考驗,而這些考驗他不一定能夠全部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