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承銳離開後,陸拾遺獨自一人帶着馮老太君和蘇氏準備的幾大車回門禮去了一趟孃家。
年過半百也就生了這麼一個閨女的朱氏看着自己‘可憐巴巴’的女兒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後來是九個媳婦齊上陣,才勉強把她哄得收了眼淚。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沒忘記把陸拾遺摟在懷中心肝兒肉兒的揉搓了好一頓,這才依依不捨的把她又重新放回了夫家。
爲了與定遠侯府鬥氣,她更是塞了三倍有餘的回禮強迫陸拾遺帶回去。
陸尚書雖知妻子此舉有些不妥,但他到底不是個任人揉搓的泥捏性子,心裡也積攢了一堆怨怒之氣的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把妻子這堪稱打臉一樣的回禮給放出門去了。
所幸,定遠侯府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因傷退伍的將士,尚書府的回禮再多,對他們而言也算不得什麼,很是輕而易舉的就又熱熱鬧鬧的挑了回去。
陸夫人朱氏的這一行徑看在外人眼裡,沒人覺得她是故意噁心定遠侯府,反倒覺得她這是識大體,有一腔爲兒女着想的慈母心。
即便被定遠侯府坑走了唯一的寶貝女兒,也不因一時之氣而大肆鬧開弄得大家顏面上都不好看。
爲了自己的女兒能夠在定遠侯府過得舒坦一點,更是打落牙齒往自個兒肚裡吞的真心實意與定遠侯府做起了親家。
陸拾遺明知道外面的人這是誤會了朱氏此舉的真實動機也裝傻不說。
回到定遠侯府後,更是就着外人腦補出來的這股清奇畫風,很是含蓄的爲自己的母親大人宣揚了一番。
對陸氏夫婦心懷理虧的馮老太君婆媳沒想到陸夫人朱氏居然如此心胸寬廣,自然大爲感動,直說一定要找個時間正式去陸府拜訪一回,爲他們此次的惡劣行徑表達深刻的歉意。
不管怎麼說,在別人精挑細選爲自家女兒踅摸女婿的時候,因爲擔心別人不把女兒嫁給自家孩子,就直接一招釜底抽薪把人家女兒強行弄到手的行爲實在是有些卑劣。要知道,父親是六部尚書之一,母親又一連生了九個兒子的大家閨秀可一點都不愁嫁。
深知馮老太君婆媳此去和火上澆油沒什麼區別的陸拾遺在知道了兩人的打算後,自然委婉的制止了她們的這一衝動,讓她們過一段時間再考慮這件事情。
而被她一言點醒的馮老太君不由得苦笑一聲,“也對,親家就算承認了我們這一門親戚,恐怕這心裡還攢着火呢,來日方長,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我們會讓親家充分感受一把我們的真切情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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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丈夫不在身邊的關係,回門禮結束後,陸拾遺就退去了一身新嫁娘的嬌羞,跟着馮老太君和蘇氏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侯府當家主母。
——定遠侯一脈傳承歷來艱難,基本上就沒有哪一代有過兩個以上的孩子站住腳,因此也就少了其他大家族裡的那點齷鹺事。
作爲板上釘釘的未來侯府當家人,在馮老太君和蘇氏手把手的教導下,陸拾遺開始瞭解定遠侯府的一切。
她舉一反三的聰明表現也讓馮老太君婆媳在私下裡不止一次的感慨說:“真不愧是陸家九子的嫡親妹妹,這股子聰明勁兒簡直如出一轍,也不知道銳哥兒和拾娘以後的孩子會不會也幸運的繼承到這一點。”
對於隨着一月之期越近就越發情難自主的把孫子(曾孫)掛在嘴邊上的馮老太君婆媳陸拾遺並不感到意外也沒覺得就因此產生了什麼巨大的壓力。
畢竟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必將到來的她已經藉着掌理家事的天賜時機尋湊出好幾副能夠讓人把出滑脈的藥材了。
對已經把‘凡事必做兩手準備’當成一種本能的陸拾遺來說,她是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馮老太君等在丈夫嚴承銳面前所作出的那點虛無保證上的。
如果她成功受孕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她沒有,她也不介意用一劑假孕藥讓她繼續舒舒服服的在定遠侯府呆下去——直到嚴承銳回來真的讓她懷上身孕爲止——不管輪迴了多少世,不管外面套着的這副皮囊是美是醜,她陸拾遺都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
所幸,對待保家衛國的英雄上蒼從來都是仁慈的。
幾乎每天清晨起牀都會爲自己把上一回脈的陸拾遺在接近月滿的前一天如願以償的從自己的素腕上把出了喜脈。
一抹堪稱喜悅的弧度從陸拾遺嘴角緩緩翹起,陸拾遺知道:曾經讓原主耿耿於懷的無子心結對她而言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定遠侯府虎視眈眈的緊迫盯人下,奉皇命來到定遠侯府替陸拾遺把脈的翁老太醫自然沒有讓定遠侯府上下失望。
在一番例行的搖頭晃腦後,翁老太醫很快就滿臉驚喜的睜開眼睛,向所有人正式宣佈了陸拾遺成功受孕的消息。
手都不受控制在打哆嗦的馮老太君一面在心裡勸告自己保持平常心,一面強忍住眼眶裡渾濁的老淚,問翁太醫她孫媳婦現在的身體如何,肚子裡的孩子又好不好、康不康健。
柺杖都被手中汗水打溼得險些握不牢的定遠侯也緊隨其後的問了好幾個應該怎樣照顧孕婦的問題,當初蘇氏懷嚴承銳的時候他還在邊關和韃子殊死搏鬥,等到好不容易收到皇上的進京述職旨意,兒子都已經開口學會叫爹了。
同樣激動的臉上笑容如春花一樣綻放的蘇氏也語速飛快的把個翁老太醫問了個只差沒兩眼冒金星。
等翁老太醫帶着藥僮揹着醫箱一路小跑地飛奔出定遠侯府時,望向身後大門燙金匾額上的眼神猶然還有幾分心有餘悸的意味殘存其中。
顯然,馮老太君他們的熱情着實讓這麼老太醫難以招架。
京城從來就不缺少消息靈通的人,翁老太醫前腳纔出了定遠侯府,後腳就要不少人收到了定遠侯府世子夫人成功懷上身孕的消息。
這些人裡面自然也包括一直都惦記着自家寶貝的陸府上下。
聽說女兒真的身懷有孕的陸尚書頓時大喜,不待定遠侯府派人前來報喜,就攛掇着妻子帶着一大堆東西迫不及待的打算坐馬車到定遠侯去探望。
陸家九子也想和父母一起去瞧瞧自己一月未見的寶貝妹妹,不想卻被老父親劈頭蓋臉的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們這一窩蜂的跟過去是個什麼道理?定遠侯爺是個什麼身體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總不能讓馮老太君和拾孃的婆婆出來招待你們吧?你們也不怕折壽!”
狠狠地打擊了兒子們一番的陸尚書夫婦在定遠侯府受到了馮老太君和定遠侯夫婦極高規格的熱烈歡迎。
——至於此刻的陸拾遺,也不知道是不是身懷有孕的緣故,在送走翁老太醫後,整個人都睏倦得緊,然後被馮老太君婆媳緊趕慢趕的催促着回房歇息去了。
在苦主面前不由自主就會帶上幾分慚愧情緒的馮老太君婆媳在陸夫人朱氏面前更是把姿態擺得很低,並且她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就她們的可惡行徑對朱氏表示深刻的歉意和懺悔。
不過馮老太君老而彌辣,在最初的誠懇道歉後,很快就改換了口風,一臉語出肺腑的對朱氏大肆誇讚起了她的心頭寶陸拾遺。
“雖然覺得很對不起親家,但是爲了能夠娶到拾娘這樣的好媳婦,哪怕是用點別人瞧不上的苟且手段,也是值得的。”
蘇氏也在瞬間領悟了婆母說這番話的真正用意,忙不迭配合着也誇起了他們家的大功臣,直說這個媳婦沒有娶錯,既孝順又乖巧,有對方在,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彷彿年輕了十歲。
對別人誇獎自己沒什麼感覺,但要是誇起自己女兒來就忍不住快活得渾身都要冒歡喜泡泡的朱氏在聽了馮老太君婆媳對女兒的一番真切誇獎後,臉上緊繃的神色也情不自禁的變得緩和。
“我們家的拾娘就是這麼的優秀,你們爲了她,在越過我們陸家的情況下跑去宮裡請旨,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一臉與有榮焉的把馮老太君婆媳的誇獎話照單全收,“說來說去,這想要找個好媳婦就要講究一個快、狠、準,畢竟誰也不知道後面還排着多少人打算跟你們搶不是?”
“是是是,我們就是這個意思。”馮老太君婆媳聞聽此言自然是滿口附和不提。
上房原本還帶着些許尷尬僵凝的氣氛也在兩邊各退一步的默契下,重新變得流動起來。
這邊,內院耳根子軟的尚書府人朱氏可以說是被馮老太君婆媳一舉拿下了。
那邊,外院陸尚書還在努力的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同時在心裡暗自懊惱,早知會有眼下這一幕就把家裡的那九個拖油瓶也帶過來了,相信有他們在,這定遠侯別想在他們陸家人手中討得了好處去。
一到外書房就直接擺開棋盤和定遠侯廝殺成一片的陸尚書沒想到不管他如何絞盡腦汁,對定遠侯這個在戰場上屢立奇功的常勝將軍來說都和以大欺小似的沒什麼區別。
大半個身體都只差沒趴在棋盤上的陸尚書哪怕心裡再不怎麼甘願,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丟盔棄甲的選擇推枰認輸。
定遠侯也是做父親的人,他知道陸尚書爲什麼執意要勝他一局,面對額頭都急得冒出急汗星子的後者,他表情嚴肅而鄭重地道:“拾娘既然嫁入了我們家,我們就會好好待她,我兒承銳也是個知法守禮的好男兒,又有我們這幾個老的在一旁看着,他不會也不敢讓拾娘受委屈。”
而陸尚書要的也正是定遠侯的這份表態。
“陸某與拙荊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纔盼來這麼一個女娃娃,含在口裡怕化捧在手心裡怕摔的嬌養着長大,在孃家還好,就怕她嫁人後,會在夫家受到什麼我們所不知曉的委屈。”面上哪裡還瞧得出半點焦急之色的陸尚書以茶代酒的和定遠侯碰了一杯。“如今,能聽到侯爺說這麼一句話,陸某這心也就穩穩當當的落回肚子裡了。”
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主動掉進了對方挖的坑裡,還殷勤的遞了一回鏟子的定遠侯在心裡暗叫了聲“老狐狸”,神色間卻是一派言笑晏晏之態的一再對陸尚書連連保證——直說對這個兒媳婦他們全侯府上下都很喜歡,斷不會有什麼讓其受委屈的事情發生——不管陸尚書用這樣的方式來挖坑埋他是對是錯,他們家強娶了對方家的閨女是不容辯駁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