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銳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和自己過不去的人。
發現自己掐不死陸拾遺又趕不走她還經常會受到她的影響以後,他就當機立斷地說服自己對她眼不見爲淨了。
不過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他每次都會告誡自己不要被陸拾遺的任何言行的打動,但是比起上輩子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的一個人扛着巨枷拷着腳鏈蜷縮在囚車裡,悽風苦雨的在衙役們的毆打和折辱中, 艱難地朝着嶺南所在的方向跋涉, 這輩子的他無疑要好過太多太多。
以前的顧承銳從沒有想過陸拾遺堂堂一介公主之尊,居然也能夠爲他做到如此地步。
她就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一般, 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
很多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東西, 她都能夠先他一步的考慮到, 她甚至在遠離了京城以後, 主動換下了一身烈焰似火的紅衣,穿上了一身再尋常不過的銀釵素襖,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顧承銳心裡明白, 她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寬慰顧家那一百五十多口枉死的先人。
面對着這樣的昭華公主陸拾遺, 顧承銳很想大聲的呵斥她:讓她不要假好心!
畢竟顧家之所以會落到這一步田地,完全都是拜她和她的那位好父皇所賜。
可是他說不出口。
因爲即便他在情感上再沒辦法接受陸拾遺的行爲,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所言所行,全然都是出自於內心的。
她是真心誠意的在做這些事情。
顧承銳真的沒辦法視若無睹。
在陸拾遺的努力下,顧承銳與她之間的關係總算有所緩和。
至少,像從前那種時不時就會流露出來的殺機,已經很少被陸拾遺敏銳的五感捕捉到了。
這無疑是一件幸事。
雖然她自己也知道,顧承銳之所以會如此冷靜,並不是因爲他想通了,而是她前段時間在他昏迷過去以後,偷偷灌輸給他的靈魂本源在起作用。
當她傳過去的靈魂本源徹底消耗光以後,這具軀殼的潛意識又會開始影響她家傻小子的心智。
儘管她的傻小子已經跟着她輪迴了這麼多事,也積攢了許許多多的功德,但是,這對於他從前的傷害依然猶如杯水車薪一樣,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會徹底的失去他。
而這絕對不是陸拾遺想要看到的。
因爲自己前段時間的一意孤行,在她家傻小子的心裡留下了許多的陰影,所以陸拾遺對於自己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是抱有幾分猶豫心態的。
可是這份猶豫在關係到顧承銳的生死存亡時,陸拾遺原本有所軟化的心腸又會重新變得堅韌無比起來。
經歷過末世的人,早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取捨。
他們永遠都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自己纔是最好的。
因此,在顧承銳還對這一切渾然未覺的時候,陸拾遺就已經悄無聲息的爲他們這一世的未來做出了選擇。
雖然這個選擇十分的無奈,但是,這無疑是他們能夠解決目前困境的唯一方法。
把自家傻小子的生命看得格外重要的陸拾遺,是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家心肝寶貝本就珍貴無比的靈魂精魄和這樣一具身體的潛意識,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覆進行着這無謂的鬥爭和拉鋸的。
不過,基於投鼠忌器的考量,她還必須要強迫自己忍耐,慢慢的靜候最佳時機的到來。
好在,她的運氣一向不錯。
再又行走了大概半個多月以後,陸拾遺終於等來了她夢寐以求的最佳時機。
大毓建朝已經五百多年,如今到處都是反賊作亂,流寇叢生。
因爲陸拾遺一行瞧着就榨不出絲毫油水的緣故,所以,他們雖然被不少人用稱斤約兩的惡意眼神打量過,但是卻沒有人當真對他們下手。
畢竟,衙役班頭他們身上的官服和腰繫長鞭,端坐高頭大馬上的陸拾遺對一些小蟊賊而言,還是頗具威懾力的。
再加上這段時間,昭華公主顧帝后反對,堅持要隨夫流放嶺南的消息,在大毓朝傳得可謂是沸沸揚揚。
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人,都不會當真腦抽的對他們做點什麼。
要知道,大毓朝廷近些年的威望雖然持續走低,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非必要,根本就沒有人會當真硬碰硬的正面與這尊龐然大物槓上。
不過,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世上從來就不缺少不怕死的人。
在一個冬雪飄飛的中午,他們被一夥土匪堵了個正着。
這羣土匪看着塊頭很大,卻衣衫襤褸,骨架支棱,眼冒綠光的足以讓每一個與他們對視的人心生寒意。
他們一眼就看中了陸拾遺這個美人和她騎在□□的那匹烏雲踏雪。
“大哥,這馬兒瞧着可真神駿呀,相信把它賣了,咱們寨子裡這一整個冬天的糧食都不用愁了!”
其中唯一一個顯得瘦弱些的一邊不住吸溜着讓人噁心的清鼻涕,一邊眼冒賊光的將陸拾遺和她那匹烏雲踏雪打量了了好幾個來回。
雖然顧承銳一直都不願意承認他對陸拾遺確實動了真感情,但是當有別的男人用那樣一種堪稱齷蹉一樣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陸拾遺的時候,他依然能夠清晰無比的感受到自己胸腔裡那迅猛燃燒的熊熊怒焰。
“看馬,你就看馬,你盯着人看什麼,”爲首的土匪明顯被陸拾遺的容貌給迷住了,爲了好好在美人兒面前表現一番的他毫不客氣地在自己的小嘍囉後腦勺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然後才瞪着銅鈴一樣大的眼睛,強作鎮定地看着陸拾遺等人,說出了土匪打劫的亙古名言:“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買路財和人!”
一直都在尋找契機的陸拾遺在見了這夥主動送上門來的土匪,真可謂是如獲至寶。
在聽了他們的話以後,她直接柳眉倒豎的從自己腰間抽出那纏了金絲的鞭子對着那些土匪就是一頓狠抽,邊抽還邊滿臉不屑一顧地冷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搶到本宮的頭上來?!你們知道本宮是什麼人嗎?”
“我們纔不管你是什麼人呢,我們只知道你馬上就要變成我們老大的婆娘了!”
那剛剛纔被自己老大扇了下後腦勺的小嘍囉一邊躲着陸拾遺的鞭子,一邊擠眉弄眼的口花花道:“看在你長得還算漂亮,這馬做嫁妝也算拿得出手的份上,我們老大就不嫌你潑辣,沒女人味兒的直接迎你進門了!”
“你、你們簡直無法無天!”陸拾遺被那小嘍囉氣得胸脯劇烈起伏,揮鞭子的動作也不由得又凌厲了幾分。
“只要你願意嫁給老子做婆娘,那麼老子保證讓你吃好喝好,過其他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舒坦日子!”那土匪頭子動作十分敏捷的一把抓住陸拾遺劈頭蓋臉朝他這邊猛抽過來的鞭子,用力一扯,陸拾遺就從馬背上滾下去了!
原本坐在囚車裡一直都在與自己的潛意識作鬥爭的顧承銳一見陸拾遺被那土匪頭子扯下馬背,瞳孔止不住的就是一縮,他纔想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把她接入自己懷中,額頭卻重重的磕在了囚車的木柵欄上。
這一撞,讓他在頭疼欲裂的同時也整個人都從火燒眉毛的狀況中徹底的冷靜下來。
她已經與你和離了。
你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
不止沒有,她還夥同她的那位好父皇害死了你們家一百五十多口人!
就算她出了事又怎樣?你根本就沒必要像現在這樣激動!你應該恨她纔是!
眼睛瞳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腥紅一片的顧承銳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土匪頭子張着大嘴朝着滾下馬匹的陸拾遺撲了過去。
“殿下!公主殿下!”
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嚇懵了的衙役班頭和衆順天府衙役們總算找回了自己離家出走的神智和聲音,他們爭先恐後地拔出自己的腰刀與那夥匪徒搏鬥起來!
期間衙役班頭想起了顧駙馬在京城以一當十的名頭,急急忙忙從自己的腰間拿出鑰匙,奮力扔向顧承銳,在顧承銳條件反射接過以後,也嗷嗷直叫的朝着那夥匪徒急撲了過去。
因爲這鵝毛大雪已經下了好幾天的緣故,從馬上滾落下來的陸拾遺除了臉上有些刮擦以外,其他地方都沒有什麼大礙,是以,在那土匪頭子撲過來的時候,陸拾遺已經可以要多冷靜就有多冷靜地直接從地上團起一大坨雪朝着那土匪頭子猛砸了過去!
那土匪頭子顯然沒料到陸拾遺居然會來這一招,當場被砸了個眼冒金星,攥着陸拾遺鞭子的手也下意識的就是一鬆。
早就等着他鬆手的陸拾遺見狀猛然一揚鞭子又狠狠地在他臉上抽了好幾下。
原本還只是打算要和陸拾遺鬧着玩兒的土匪頭子這回是真的被她給徹底激怒了,只見他再次以讓人瞠目的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奪去了陸拾遺手裡的長鞭,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地往陸拾遺身上抽了過來!
陸拾遺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驚嚇得臉色都變了。
“駙馬!”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頭朝着顧承銳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
由於也算是學過點三腳貓功夫的緣故,她險而又險地接連避過了好幾回土匪頭子的鞭子,才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顧承銳所在的囚車面前。
而其他幾個衙役見此情形,連忙爭先恐後地飛撲上來攔住了那土匪首領的去路。
他們知道如果昭華公主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的話,那麼,他們也沒哪個必要再活着回到京城去了。
“駙馬!”把土匪頭子和衙役們盡數甩在身後的陸拾遺彷彿沒有看到顧承銳臉上的掙扎和痛苦一般,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地向他求助着。“我好害怕,我這就讓那蠢班頭把你給放出來,我——”
她帶着哭腔的聲音毫無徵兆地戛然而止。
她的眼睛也複雜莫名地定格在了顧承銳的手心裡。
在那裡,有一串鑰匙。
一串這些日子以來,陸拾遺已經看過無數回的鑰匙。
囚車的柵欄門鑰匙。
陸拾遺的嘴脣微微翕動了動,“那蠢班頭早就把鑰匙扔給你了對嗎?你爲什麼不出來?我知道你很厲害的,我見過你……見過你和人比鬥,也知道如果你沒有被父皇賜給我做駙馬的話,早就考上武狀元了,我……”
陸拾遺用力咬住下脣,用近乎絕望地眼神看着他,“你是存心見死不救的嗎?你……你希望我被那人擄走?被……那人糟蹋嗎?”
在聽了陸拾遺的話後,顧承銳的滿布血絲的瞳孔止不住地又是一縮。
“你怎麼能夠這樣做?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是爲了你纔會——”
“纔會跟着我一起出來受苦的嗎?”顧承銳冷冷地打斷陸拾遺的話,“可問題是我求你了嗎?我求你跟着我一起出來受苦了嗎?”
“駙馬……”陸拾遺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哀傷和絕望。“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以爲,我以爲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同甘共苦,你對我至少……至少也有那麼一丁點的在意……你……”
“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你的妄想!”顧承銳冷語冰人地注視着陸拾遺,強忍住那幾乎要把他逼得徹底崩潰的頭疼,滿臉漠然地說道。“我們中間足足隔了一百五十多條枉死的人命,你覺得,你我之間還會有任何的可能嗎?”
陸拾遺臉色蒼白如雪的看着顧承銳,整個人就如同泥塑木雕一樣的癡望着他,久久都沒有說話。
在兩人無聲僵持的時候,同樣只有兩三腳貓功夫的順天府衙役班頭和他的那幾個下屬很快就被土匪頭子和他的那羣小嘍囉們揍得鼻青臉腫,哎呦哎呦的躺在雪地裡,再也爬不起來了。
因爲這些衙役們身上都披着一身貓皮,這些只能夠在陰溝裡生存的老鼠當然不會對他們痛下殺手,是以,在確定他們沒有絲毫戰鬥力以後,土匪頭子帶着他那一個小嘍囉重新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陸拾遺和顧承銳的面前。
“礙眼的傢伙都被老子給放倒了!老子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是要乖乖跟着老子山上去做老子的壓寨夫人,還是被老子直接賣到窯子裡去,去過那……那什麼……胳膊枕頭……什麼大家嘗一口的日子?!”
土匪頭子粗聲粗氣地問陸拾遺。
他的眼睛由於才被陸拾遺用雪球砸過的緣故,又紅又腫。
“老大,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脣萬人嘗啊!”
那擠眉弄眼的小嘍囉趕忙蹦出來,賣弄自己那少得可憐的一點文才。
滿心自得的小嘍囉沒有發現,在他說出這句話以後,顧承銳眼底陡然迸射而出的森冷寒光。
“沒錯!就是這句話!”土匪頭子惡狠狠地看着陸拾遺道:“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陸拾遺直接把土匪頭子的話當作了耳旁風,她目不轉睛地繼續看着顧承銳,眼睛裡的悲傷和慟意,幾乎要化爲實質一般流淌而出。
整個人都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而有些呼吸困難的顧承銳在看到陸拾遺這雙絕對會讓任何男人爲之心生憐愛之意的淚眼後,不但沒有做出什麼要爲陸拾遺出頭的舉動,相反,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在陸拾遺絕望的目光中,一點點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徹底做足了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
他的這一舉動,讓陸拾遺的臉色徹底灰敗了下去。
在旁邊看着他們兩人互動的土匪頭子總算是從陸拾遺的表情中覺察到了什麼!
他陡然睜大眼睛,指着囚車裡的顧承銳道:“婆娘,可千萬別告訴我,這裡面的囚犯是你以前的姘頭?!”
陸拾遺繼續無視土匪頭子的話,她目不轉睛地又看了顧承銳半晌,“我們好說歹說也算是夫妻一場,就算你現在對我恨之入骨,巴不得我跌落塵埃,想必也不會忘記我這人,天生就是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性格!”
“相比起落入這羣粗魯蠻漢的手裡,”她嘴裡勾起一抹自嘲地冷笑,“我寧願就這樣乾脆利落的死在你的面前!我倒要看看!看看你對我是否當真如你所說的這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
隨後,她在誰也沒有想到的關頭,陡然蹲身從自己的小羊皮靴裡抽出那一柄鋒利異常的匕首對準自己的左胸處就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她的動作太急太快,急得讓人瞠目結舌,快得讓人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公主殿下!”因爲怕被土匪殺了,所以在被土匪揍了個鼻青臉腫後就自動自發趴在雪地上裝死的衙役班頭髮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其他的衙役們也彷彿被燒了尾巴的兔子一樣,玩命地從地上爬起來,揮舞着腰刀就要和土匪頭子們拼命。
一直都盡全力扛住心裡那股焦灼和擔憂,懊悔和仇怨情緒的顧承銳在聽到利刃入體的聲音後,渾身止不住地就是一顫!
他下意識地回頭,就瞧見陸拾遺正手捂住胸口,以一個極爲緩慢地姿態,在衆人們驚慌失措的表情中,仰倒在了雪地裡。
殷紅的鮮血從她穿着的素襖中緩緩暈染出來。
期間,她還沒忘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嘴裡無聲重複着:“你滿意了嗎?看見我這麼被你活活逼死,你滿意了嗎?你出了一口惡氣了嗎?!”
“拾娘!”表情呆若木雞的顧承銳就彷彿腦子裡的某根筋陡然斷了一樣,撲到囚車邊,顫抖着雙手一邊開鎖一邊抽鐵柵欄上綁得牢固異常的鐵鏈。
這時候人們才發現,他那握着鑰匙的右手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因爲主人的太過用力,被手中的鑰匙硌嵌得鮮血淋漓。
與此同時,雪地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四五個穿着白色勁裝的女人。
她們蒙着口鼻,一雙眼睛無悲無喜的直接跪在了陸拾遺的面前。
“……隱鳳衛?!居然是傳說中的隱鳳衛!”還算見多識廣的順天府衙役班頭噝噝噝的倒抽着冷氣。
這可是整個大毓朝能止小兒夜啼一般的存在啊!
陸拾遺擡眸無力地望了她們一眼,氣若游絲地下令道:“殺了這羣土匪,帶本宮的屍體回京去吧,這一趟,是本宮來錯了。”
那幾個白衣暗衛低低應諾一聲,在土匪頭子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把他們盡數屠了個精光,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把陸拾遺抱上了她們時刻帶在身邊的軟轎裡。
在陸拾遺被放入軟轎以後,顧承銳總算從囚車裡踉踉蹌蹌地走出來了。
在途徑土匪頭子和那口花花小嘍囉的身邊時,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用力跺碎了他們的頭顱。
眼瞧着這一幕的衙役班頭和一衆衙役們驚怕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打擺子。
他表情異常難看地來到陸拾遺面前,漲紅着眼眶,用一種近似於歇斯底里地口吻,咬牙切齒地瞪視着她說道:“你就算死了也是白死,因爲我絕不會對你的死掉半滴眼淚!”
“我也沒奢望過你當真爲我的離去感到難過,”陸拾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在顧承銳不住掙扎煎熬的眸光注視中,緩緩地握住他的手,將它一點點地放在自己左胸的匕首上,一點一點地繼續往最深處捅,“你知道我爲什麼一直強撐着不嚥下最後一口氣嗎?就是爲了等現在!我的好駙馬,你現在……應該感到滿意了吧!”
心亂如麻,大腦一片空白的顧承銳眼睜睜地看着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些日子一直都被頭疼折磨的整個人都要發瘋的顧承銳呆呆地看着依然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中,被鮮血染得猩紅一片的匕首,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類的哭嚎聲!
哪怕是顧承銳哭嚎的再痛苦再絕望,接受了陸拾遺命令的隱鳳衛們都不會有片刻的心軟或同情,她們直接出手把顧承銳推下了軟轎,然後就這麼擡着陸拾遺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被她們推了一個倒栽蔥的顧承銳在大半個身體都摔沒進冰冷的雪地中以後,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他在順天府衙役班頭等人的忐忑注視下,怔怔然地看着自己依然緊緊攥握在手心裡的匕首,一滴晶瑩剔透的淚從他的眼眶無聲滑落。
而脫離了他視線的陸拾遺也在這一刻滿心無奈和歉疚的再次睜開了眼睛。
她默默將一直藏在素襖裡已經快要流光的胎羔皮血囊隨手拋出軟轎,然後用乾澀的幾不可聞地只有她自己才能夠聽得見的聲音,低低呢喃道:“希望我今天的所作所爲能夠暫時騙過你那具軀殼的潛意識,讓你的靈魂重新變得穩固下來,也希望你……你能夠堅強一點……好好的帶着對我和對大毓皇室的仇恨頑強的活下去!”
“夫君,”她掀開軟轎的暖簾,傾着身,強忍着滿心的不捨,很努力、很努力地往後眺望,“我在京城,等着你來報仇雪恨,等着你來奪這大毓朝的萬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