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水淅淅瀝瀝,不少雨水濺入裡屋,蘇伯仲從坐墊上起身,走到窗戶面前,卻並沒有伸手去關窗戶,而是看着窗外的雨雲思緒飄遠。
在回神之極,眼角的餘光掠過窗外站着的麗影,眸深微蹙,怔怔不動。
似察覺到視線,紙傘輕擡,露出女子欺霜賽雪的面容,淡淡清冷的眸光,一切和十年前像極了。
蘇伯仲怔住過後,撩起袍子朝門口走去,出來時,手裡一把淡青色紙傘,閒慢的步調走到她面前。
“恩師,久別一見。”百里靈兒紅脣輕呡,一抹淡淡的笑意漫開。
蘇伯仲喉嚨一滾,半天說不出話,爾後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紳士而溫雅。
百里靈兒漫步走進屋子,蘇伯仲伸手接過她的紙傘,摺疊下來,放在門廊上。
因爲在雨中站了太久,披在外面的裘皮已經打溼了,她伸手去解領帶,露出裡面簡素卻不失高貴的裙裝。
蘇伯仲臉色微促,朝裡屋走去。
百里靈兒將裘皮掛在一旁的架子上,熟念而自然。
兩個人坐在上鋪上,中間的茶壺,呼呼作響,還能聞到絲竹炭火的清香,茶水滾開,沖洗在茶葉上,茶香瀰漫整間屋子。
蘇伯仲端了一杯茶,放在百里靈兒面前,輕道:“你……暖暖身子!”
百里靈兒不語,倒是端了起來,放在手中慢慢承轉,良久才微擡下巴,一飲而盡。
灑脫的動作跟她的氣質,截然不同。
蘇伯仲卻是笑了,不自覺嘆了一聲:“還以爲你變了呢……”嘴裡的話,觸及到她清冷的眼神,消失殆盡。
百里靈兒見他踟躕的模樣,脣角的笑容染上了譏諷,手指還轉承着茶杯,只是思緒飄遠了。
年少輕狂,她也曾鮮衣怒馬,將情愛擲於天地河山。
歲月是個很強大的東西,它無形,卻是將人雕塑成另一番模樣。
見她低頭不語,朱釵佛額,蘇伯仲艱澀的話語從脣齒間溢出:“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百里靈兒將杯子放在茶几上,擡頭望向他,視線從他俊逸的菱角劃過,落到那一雙似魅似惑,卻專注溫和的眼睛上。
曾有人說過,蘇伯仲這雙眼神,魅惑勝過女人,偏偏他卻是忠厚文雅之人,半分偏不得邪性。
“很好!”她點頭,視線從裡屋掃過,脣瓣輕啓:“這麼多年,你怎麼還住這個破屋子。”
毫不遮掩的嫌棄!
蘇伯仲卻是失笑搖頭:“習慣了吧。”
何止是習慣,是執念了,瘋執了。
衣服洗的發白,卻仍舊不捨得換新的,彷彿穿着這樣一身衣服,眼前十年的事情,便不存在一般。
百里靈兒已經從墊子上站起來,動作不疾不徐。
蘇伯仲卻是慌了,跟着起身:“你要走了嗎?”
“是,出來太久,孩子們會掛念。”百里靈兒頭也不擡的朝外走。
“靈兒!”文雅的音氣夾雜着不易察覺的銳痛。
百里靈兒腳步怔住,輕輕回過頭,扯了扯蒼白的脣:“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曾經多麼驕傲的一個人,何曾說過一個求字。
蘇伯仲心酸,道:“只要我能辦到的,在所不辭!”
百里靈兒淺淺一笑,拿出懷裡一張紙,遞給了他:“對你來說一句話的事情,只是你心裡又要難受了。”
蘇伯仲惜才如命,同時最討厭走後門這種勾搭,他的學院裡,除了不可置否的皇族以外,裡面任何一個學生,都是經過層層考覈進來的人才,將來這些人,會是夏洛過的中流砥柱。
而他大半輩子的光陰都花在了育人教才身上,才換得來天下人的尊崇。
鍾毓南並非才能之人,蘇伯仲卻是打破先例,讓他進了第一學府。
如今又是另外兩個庶女,百里靈兒拿着的白紙,都覺得羞愧難當。
蘇伯仲接過白紙,聽到她的話,心中苦笑。
他的難受,又如何和她的艱幸相比,倘若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她也不可能再踏入這一畝三分地。
當年烈如灼陽的女人,經年流轉,已經被困在大宅院中,如今她爲了丈夫的庶子庶女,再三奔波,可想而知這內裡荊棘叢生,滿目蒼痍!
當初有多決裂,此刻相見,卻是一笑泯恩仇。
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都隨着這十年的經年流轉,化爲灰燼。
只是蘇伯仲知道,他欠她的,永遠還不了,永遠還不了。
麗嬤嬤見百里靈兒走出來,暗鬆了口氣,腳步踟躕迎了上前:“郡主!”
“嗯!”百里靈兒淺淡應了一聲。
麗嬤嬤擡頭朝院子裡看去,卻是在煙雨濛濛中,看見一個謙修的男子,執着一柄紙傘,看不清容貌,只是察覺那道視線,帶着無盡的痛與悔,深深淺淺的無奈慘然。
麗嬤嬤的眼睛,像是被什麼蚩了一口,痛的她臉色蒼白的低下頭,踩着步子,小跑跟上走出很長一段路的郡主。
正月一過,學院還未開學,大家都翹首以盼等着第一學府揭榜。
今天的前院大廳格外的熱鬧,聽說第一學府的金貼遞到鍾府了,鍾欣桐和鍾欣蔓兩個人被錄取。
西廂院!
梅姨娘含淚望着鍾鎮濤,“侯爺……”
鍾鎮濤莞爾一笑,伸手將她柔弱無骨的身子圈在懷裡,擡手擦拭着她的面頰:“哭什麼,這是大喜事啊。”
梅姨娘捂着嘴巴,哭的更肆意了,鍾鎮濤慢慢的哄着。
一旁坐着的大姨娘,二姨娘臉色鐵青,平時保養珍愛的指甲掐進木椅上,身子瑟瑟發抖,氣的。
鍾毓秀和鍾毓清更是死死地,瞪着中間拿着帖子,欣喜若狂,激動的旁若無人的鐘欣桐和鍾欣蔓身上。
梅姨娘矯情了好一會兒,才從鍾鎮濤懷裡出來,幾個小妾頓時走到她面前,說了一番恭賀的話。
梅姨娘笑的溫柔似水,還上前將她們扶起來,自家姐妹長,自家姐妹短的傾訴。
鍾鎮濤看着梅姨娘溫柔小意,善良大方的模樣,眼底皆是欣慰憐惜之色。
梅姨娘回眸對上他的眼神,嬌羞的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