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劉昊，這個暑期就差不多了, 後頭兩天鬱夏吹着空調好好睡了個懶覺, 睡醒和喬越開個視頻。
這時候的攝像頭還挺淳樸, 不像後頭幾年自帶美顏, 功能五花八門。可哪怕就是最普通的鏡頭, 也沒有特別擺什麼角度, 屏幕上喬越的臉也相當清爽。
他看起來剛剪過頭，頭髮絲比之前短了一點, 大概因爲天氣熱，人不是太精神, 喬越單手拖着下頷，另一手快速的敲着方向鍵，多半時間他都專注的看着屏幕, 不過忙一會兒也會看看鏡頭裡的鬱夏, 看她是在刷網頁還是埋頭寫題。
其實也沒有那麼多話題可聊，他們經常就只是開着視頻各忙各的, 偶爾看一眼, 看心尖尖上那人在鏡頭裡就很高興。
喬越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人, 所以當他忙完一個段落, 將置頂的窗口收起來, 露出被遮擋住的視頻小窗, 看到鏡頭裡多出個獅子狗髮型的中年女人，他懵了。
那女人先前一直沒出聲，就湊得老近盯着電腦屏幕在看, 這會兒好像注意到他表情變了，才扭頭問鬱夏說：“他是不是看到我了？”
鬱夏瞄了一眼一身緊繃的喬越，笑着點點頭。
給女兒端水果進來偶然闖入視頻現場的劉莉女士順手理了理髮型，衝那頭打了個招呼說：“是小越吧？我是鬱夏媽媽。”
喬越心裡還是緊張，他背脊都是僵硬的，點點頭，又感覺光點個頭不行，趕緊出聲：“阿姨好，我是夏夏的男朋友，我叫喬越。”
“好好好，阿姨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小夥子長得挺俊。夏夏說你學習特別好，中考就是全市第一名，現在是在理科班吧？怎麼樣啊？”
……
劉莉嘴皮子挺利索，還有點自來熟，跟誰都能嘮嘮，她看出喬越有點內向，就主動引他說話，問他學習，問他這個暑假怎麼過的，問他剛纔忙啥那麼專注。
喬越都回了，他本來不太顯擺自己，但因爲那邊是鬱夏媽媽，怕自己第一印象留得不好，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穩穩心，解釋說他先前接了個單子，給人寫小程序，實際已經完成了，剛纔在試運行，主要是排查看有沒有問題，都正常的話，這單子就可以提交了。
劉莉聽得一知半解，喬越解釋不明白，還開遠程給她看，看過之後丈母孃目瞪口呆，問你還會做這個？
“有點興趣，就看了些書，會一點。”
“這個寫起來挺快，回報也還可以，我假期做了好幾單。”
他想說我的條件也不是你看到這麼差的，只是住在老城區，房子年頭有點久，傢俱都挺舊了。現在看起來是有點小可憐的樣子，但這是暫時的，以後會買大房子！
可這種話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講，好在劉莉是個人精，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說挺好，又說在什麼階段做什麼事，凡事不用急。
“不怕你笑話，我跟鬱夏爸爸都是初中學歷，還是勉強混畢業的。知識沒學到什麼，說話也俗，不像你們班主任啊學校領導那麼會講。不過你聽阿姨說一句，你現在上高中，別把自己逼那麼緊，也享受享受學校生活。鬱夏爸爸在你這歲數還遊手好閒混日子，小越你很優秀了，阿姨對你什麼意見都沒有，你不用緊張。”
喬越聽完點點頭，劉莉也沒一直在房間裡杵着，把果盤往鬱夏跟前推了推，讓她記得吃，就出去了。
看她人從鏡頭裡消失，喬越也沒完全放鬆，等鬱夏噗哧一聲笑出來，他才輕輕舒了口氣。
“都這麼久了，阿越你怎麼還會緊張？”
喬越心想假如是上個世界那種，他一點兒不緊張，張嘴就能噎人。因爲知道夏夏媽人好，心情難免不同。喬越問鬱夏看起來很明顯嗎？特別緊張？
“其實還好，我瞭解你嘛，看一眼就知道你是什麼狀態，我媽應該沒感覺，頂多覺得你內向。”
“……夏夏你都沒提醒我一聲。”喬越覺得他被嚇到的樣子肯定很蠢，真的沒想到一切出去就看到丈母孃的卷卷毛。
鬱夏拿牙籤吃水果，一邊吃一邊含糊說：“是想提醒你的，我媽給我使眼色讓別吵。好了別想了，她這人特隨和，不是那種門縫裡看人處處瞧不起的，我看她對你挺滿意，你切出來之前認真看屏幕的樣子可帥，我媽還豎大拇指來着。”
可不是嗎？
之前聽說喬越不僅學習好，連打遊戲都比她親侄子強，劉莉心裡就高興。
昨晚劉昊還打電話來，提到他越哥滿是崇拜，劉莉對喬越那評價又高了一丟丟。再加上他剛纔遠程那一下，說真的，根本沒看懂，也正因爲沒看懂，更說明人家厲害！
人家寫這個是要賣給別人的，能掙錢。
算算喬越下學期才高二，也就十六七歲，都能掙這種錢了，多了不起？同樣是學生，同樣玩電腦，喬越給人寫程序，劉昊玩別人寫的程序……
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當晚劉莉靠牀頭上看電視，她其實沒看進去，就不停在同鬱大豪說話，說剛纔給閨女切了個果盤，端進去正好撞見她跟小越聊視頻，跟着看了一眼，小夥子雖然不是濃眉大眼的長相，還是好看，他埋頭做事情的樣子看起來很有點派頭，換身白大褂穿上就跟搞科研的一個樣。
“就是文化人，一看就是會讀書的長相，和我倆這種五大三粗的大不一樣。”
聽說老婆看到女兒的男朋友了，還是從視頻裡看到的，鬱大豪就問：“咋沒叫我去看看，我是夏夏爸！我也有發言權！”
“讓你看，你一開口別把人嚇着！”
“我說你明明對人家小夥子挺滿意，上回工地上那個吹他兒子，你背過身還嫌棄說沒咱家女婿出息，怎麼當面就沒句好話呢？你是死要面子還是害羞？死鴨子嘴硬？”
鬱大豪就是口是心非啊，被老婆拆穿之後他還瞪了一眼：“誰對他滿意，你淨瞎說！他搶我閨女我還能對他滿意？”
劉莉就笑了：“我給你講，不是姓橋的，就是姓路的，再不然還有姓下水道的，總有個兔崽子要把你閨女拐走，就跟你當年騙我一樣，這個叫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
老婆這張嘴，說是說不過的，鬱大豪轉過身，不理她。不理她還是不爽，他憋了一會兒放個悶屁說：“談戀愛是一回事，真要娶我女兒回家，沒那麼容易！你不許給他放水，我給你說咱們就這麼一個閨女，生來不是跟人吃苦頭的，他總得買個敞敞亮亮的大房子，啥都沒有我不同意！”
劉莉點點頭，突然想起來，問：“老鬱你知不知道現在有種工作是給人寫電腦程序的？”
鬱大豪點點頭，說那個叫搞IT，是正賺錢的高新技術產業，還問劉莉咋突然說到這個。
劉莉說沒啥，她只是同情的看了鬱大豪一眼。
心想我以爲你要金山銀山才肯點頭，結果你說要他買大房子。想想喬越現在就那麼能耐，過些年他還買不起大房子？人家咋說也比你個包工頭強多了！
劉莉看着電視機里正在放的夜間新聞，笑了好幾場。鬱大豪看她跟看神經病一樣，說你今天也是吃多了，大半夜一個人在這兒傻樂。
視頻聊天之後，意外還不只有這一出，鬱夏媽媽的出鏡只不過幾分鐘，真正讓喬越頭疼的是他奶奶。自從奶奶發現從電腦屏幕上能看到鬱夏，孫子不在的時候她就往電腦跟前湊，探着頭盯着屏幕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沒見着人，等喬越過來問奶奶在幹啥，她理直氣壯反問你：“人呢？小夏閨女上哪兒去了？剛纔她不是在這個角角上？”
喬越：……
“你過來，把人弄出來給奶奶看看，奶奶也想跟她說話。”
奶奶說想見鬱夏，喬越當然滿足她了，就扔了個視頻請求過去，很快那邊接起來。喬越把窗口放成全屏，讓奶奶不戴眼鏡也能看得明白，看鬱夏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她就樂呵。
鬱夏還愣了愣，看坐在電腦前面的是喬奶奶，喬奶奶旁邊纔是俯下身給她做設置的孫子，心裡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平時吧，你讓奶奶多講會兒電話，她心疼錢，自從聽說聊這個不要錢之後，喬越的電腦就變成兩人共用了，他寫程序的時候多，奶奶聊視頻的時候多。
也是鬱夏耐心好，任誰跟她說啥她都愛聽，喬奶奶就講她以前年輕的時候，當姑娘的時候，說那些老故事，看鬱夏聽得津津有味她一說一倆小時。
喬越是後悔的！他特別後悔！！！
前有石曉，後有劉昊，現在還有他奶奶！全世界都在耽誤他談戀愛！這個假期他怎麼還不過去呢？趕緊開學！開學之後兩人每天都能見面，一起去一食堂吃飯，牽個小手回家什麼的。
女朋友這麼討奶奶喜歡，喬越既高興又委屈巴巴，有一回他還同鬱夏抱怨說，之前奶奶覺得電腦這個東西是有錢人家才玩得起的，起初他說想配一臺，奶奶嚇了一跳，真正用上才知道這個真方便啊，還說這麼方便該早點買的。
你想知道什麼它都能告訴你，隔那麼遠還能看到人，天天聊也不多給錢，多好的東西。
他說是在抱怨，還是有點高興的，老人家節約，別說空調，夏天裡頭喬奶奶連風扇都不太用，經常拿個蒲扇招一招。Ｃ市的夏天還是挺熱的，哪怕經常熬着清熱消暑的湯在喝，奶奶食慾還是不好，她這段時間胃口都一般。
倒是開學前這幾日，同鬱夏聊聊天，喬奶奶每天都高興，吃得反而多了一點。
喬越也跟着把擔心放下來。
高一這個暑假說慢也慢，說快它搜一下就過了，就感覺發成績單還是昨天的事，怎麼一轉身就升高二了？
六七月份，一中送走了一批學生，九月初，又迎來新生。新來的這些帶着夢想和對高中生活的好奇踏進鬱鬱蔥蔥的校園，他們還在看張貼出來的分班情況，就有人拿胳膊肘對對對，小聲說：“快看！那個帆布鞋配牛仔揹帶裙的美女，看到沒有！我在一中的貼吧上看過她的照片，她就是那個人氣巨高的學神校花。”
“漂亮吧？是不是好看死了？聽說她成績超好，都是第一，從來沒考過第二名！”
剛剛進校的小學弟們都在哇塞，哇塞完了問旁邊那男的誰啊？他倆看着咋有點曖昧？
“那個啊……那就是全校男生的眼中釘肉中刺，校花的男朋友，貼吧裡的人說就是個除了窮沒其他特點的窮逼學霸。”
“現在的女生膚淺得很，我初中班上要不長得帥要不有錢，佔其中之一都能泡到妞，他佔什麼？你說這個校花看上他哪一點？”
從旁邊路過的二年級生聽到這話心裡又泛酸，都知道喬越有很多優點，比如他高，他帥，他專一，他對鬱夏要多好有多好……但是作爲情敵大家憑啥要誇他？抹黑他纔是正經該乾的事！
抱着這樣的想法，路過的二年級男生好心甩下一句：“美女心好，扶貧唄。”
一年級學弟正想說你特麼當我傻？二年級的已經酸溜溜走出去好幾步了，根本沒停下來慢慢跟他們掰扯。
喬越把鬱夏送到五班門口，看老婆進去了，才往自己班上走。
鬱夏一進教室就看到石曉熱情洋溢的衝她揮手，等鬱夏坐下來，她從地上提起一個袋子，往鬱夏跟前推：“上次忘了拿給你，這些是我出國玩的時候買的。”
鬱夏看了一眼，問：“這麼多都給我？？”
石曉就撓撓頭，說也不知道鬱夏喜歡什麼，她就隨便逛逛，看着順眼的都買下來，不知不覺裝了一袋子。
“你都提着，反正是些小玩意兒，不貴。”
“那謝謝了，再有下次的話別買這麼多，帶一件紀念品就行。”鬱夏看了看裡面裝的東西，還是表現出很喜歡的樣子，又放回兩人中間的地上，問石曉這個假期怎麼樣？石曉就挺開心的樣子。
“本來以爲我爸我媽只知道掙錢不在乎我考幾分，這回成績單拿回去，他們還挺高興嘛。”
鬱夏回想了一下，說：“我覺得石叔叔和唐阿姨還是很關心你，只是你們全家都含蓄，不像我爸媽，有丁點不痛快都得喊着名字跟你說清楚，讓你知道我不高興了。”
石曉也知道她家經常冷戰根本原因是缺乏溝通，還有點羨慕鬱夏家裡這樣的相處模式。
看她這樣，鬱夏笑了笑：“別羨慕了，我覺得你現在挺好的。”
石曉往鬱夏這邊挪了挪，說：“我生日一起吃過飯之後，我媽總是問我怎麼不請你到家裡來玩，她可喜歡你。”
鬱夏還沒應聲，石曉又說：“這回她還有點眼光。”
班主任老吳從教室外面經過，就看見鬱夏和石曉頭挨頭聊得開心，想起自己作爲文科尖子班班主任的暑假，糟心，真的糟心。
根源就是放暑假之前發的那個期末成績單，不僅讓家長們看到鬱夏那個好上天的成績，還讓他們知道鬱夏影響別人的能力。好多人都聽說了，聽說那個考進年級前二百名的石曉，剛進班排五百多，班級倒數前三，成績巨差。
這種上課就只會睡覺的特差生，在鬱夏旁邊坐了一個學期，她就蛻變了昇華了突飛猛進了。
要是自家孩兒也能坐鬱夏旁邊去，那多好呢？那不是比花錢上補習班還值？
這麼盤算着，就有人託關係找到老吳，讓他幫幫忙。
送禮的有，請吃飯的有，爲的都是同一件事，請他幫忙把自家孩子調去鬱夏旁邊，說這個石曉同學已經享受了一個學期的好處，也該把位置讓出來了。
爲這個事找他的還不是一個兩個，他拒絕得很費勁。
你告訴學生家長石曉有這個成績主要還是他肯努力。人家說，那也是因爲她坐在鬱夏旁邊才肯努力。
你又說人家鬱夏是女同學，石曉也是女同學，你家孩子是男同學……那位家長拍胸脯保證一定沒問題！
“我聽我兒子說了，這個鬱夏同學在和理科班第一名談戀愛，人家眼光這麼高，哪怕挨一起坐她也鐵定看不上我兒子，不存在攪和到一起的事，吳老師你放心！”
“要相信鬱夏同學的眼光，假如要是我家那個臭小子搞事情，不用您說，我收拾他去！”
“你看調座位這個事……？”
老吳心累，不行啊，必須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喬越：你才姓下水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