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黑暗年代,誰也無法倖免,作爲師父,她能護住月舞葬,作爲天一教掌門,她能護她一輩子,然而,她收她爲徒,僅因爲,她要做的大事用得上她而已,除此之外,別的都不重要。
你不能期望一個爲了心中大義的人再去顧忌什麼兒女私情。
她可是捨棄了家庭,放棄了自己兒女的人。
月舞葬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可以實現心中理想的工具罷了。
她由來知道人心最不好控制,若是一味強制月舞葬聽她的,難免長大後心生反骨,被人利用。
所以,她需要讓月舞葬從小心中就明白,這些異族有多麼可惡,多應該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爲此,犧牲部分百姓也一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何況,即便她回去,她也沒法力挽狂瀾,救下這些人。
這些人反正也是死,不如讓他們死的有價值些。
她輕輕的笑着,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她在笑。
月舞葬扯着她的袖子,問:“師父,爲什麼這些人死了。”
“他們被那些異族殺了。”
“那些異族爲什麼要殺他們。”
花皙蔻想了想,反問:“你爲什麼要吃飯?”
月舞葬眨巴着眼睛道:“因爲我餓啊。”
花皙蔻點頭道:“異族殺人,是因爲他們也餓,人與異族本來就不是能夠和平共處的關係。”
“爲什麼?”月舞葬好奇道。
花皙蔻明知道她聽不懂,卻依舊告訴她:“沒有爲什麼。吃人能夠讓他們修爲上升,而人天生就害怕非我族類的東西,若非大部分人沒有法力,這些異類恐怕早就會被屠盡。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爲什麼不能和平相處?難道,他們都是壞人?”
這個問題是天下最難解的問題,縱然是花皙蔻,她也解釋不了,大概是因爲,她可以捉妖抓鬼,卻弄不清人的想法吧。
她不明白,人都是有私心的,會因爲各種原因而爭鬥,不論原因,只要他們想。
她風輕雲淡道:“不會有絕對的壞人,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你是人族,就得站在人的立場上來想。”
“師父,我不懂。”
“你現在不需要懂,只需要記住,你與異族勢不兩立即可。”
“是,師父,我記住了。”
花皙蔻輕輕的笑着,神色從容,目光落在極遠的地方。
她希望,她的一雙兒女在逐雲仙子護佑下平安順遂。
她緩步向前走去。
鬼界。
鬼王元慎君從來是不管地府輪迴轉世的事,就連當初被送回鬼界,都沒有干涉輪迴,以圖破開輪迴到人界。
然而,這一年來,鬼王卻差不多日日都在。
他也不說什麼,也不過問輪迴之事,他只是坐在一旁旁觀着十殿閻羅審判。
十殿閻羅雖不是鬼界的人,卻到底站在鬼界這片土地上,難免有些不自在。
元慎君卻什麼也不說,而是捧着本《志趣怪談》慢條斯理的看着。
有鬼僕道:“王上,判官已翻遍生死簿,這十一年來簿上並沒有出現王上說的三個人的名字。”
元慎君應了一聲,走向高位的閻羅。
他說:“生死簿上沒有名字是怎麼回事?”
判官接話道:“一種是鬼魅草木之精或是鬼修,前者是天生天養,死後也歸於天地間,除非作惡,否則,生死簿上不記載他們的名字,後者本就是鬼,只因貪圖長生,希望破而後立,逆天改命,然而,歲數一到,同樣歸於天地間,不受輪迴之苦;第二種則是修行到一定地步後,能從生死簿上抹去自己的名字,但,依舊會死,死後要麼魂飛魄散,要麼依舊到地府來,生死簿會自動生成有關他的一切事,只是暫時生死簿上沒他名字;第三種則是,不是此方世界的人,所作所爲,儘管受到天道督促,死後魂魄卻不入地府,也不在生死簿上留名。”
元慎君並未斥責他的不禮貌,而是思考着他話中的意思。
元慎君反問道:“鬼胎也算入生死簿?”
判官道:“鬼胎記入生死簿“異”篇,凡人記入生死簿“人”篇,除此之外,六界各有記載處,否則天地間,生靈太多,審判時容易弄混。”
面對鬼王,判官是有問必答,態度極其之好。
元慎君點了點頭,他問:““異”篇沒有那兩個人?”
“沒有。”
他轉身回了宮殿,一路上沉思一個問題,他心裡實在是不明白,他和她的孩子應當是鬼胎,按道理也該出現在生死簿上,她是人,也應該出現在生死簿上,判官提出的那三點例外,哪一條都與他們的情況不符。
花皙蔻。
元楚歌。
元浮白。
他心中輕輕的喊了這三個名字。
不知爲何,他竟有些懷念了。
可一切,已經毀了。
他喝了一口茶,閉目不語。
鬼界王宮一處,有鬼僕向宮裝女子稟報。
“夫人前日派我們探查的事,已有眉目。當年夫人生下兩位嬰兒後,因身體緣故,命懸一線,先王派我們尋求秘方,其中一味藥便是人魂,先王知道夫人性情中人,未必會同意,便派人欺瞞,時值先王所說期限已至,我等方纔纔敢告知。”
女子沉默着,美麗的臉上面無表情,卻極其誘人,然而,鬼僕卻不敢擡頭。
她問:“是他讓你們這麼做的?”
“是。”
“殺了多少人了?”
“每年一次丹藥便要百人,如今已經四百餘年,四王多人。”
她頓了頓道:“所以,他是爲我而死。”
鬼僕低頭,頭快埋到自己胸裡:“不敢說。”
看來是了。
女子想。
當年,他設計她親手殺了她,她愧疚了這麼多年,卻原來,是他根本就活不下去,頒發這種命令,天道豈能容他。
她頓了頓,問:“我死後是不是這樣灰飛煙滅。”
“不是。”鬼僕喘了一口氣道,“先王讓我等告訴夫人,夫人死後會再入輪迴的,不必經歷痛苦。”
她吃吃的笑了起來,豔色奪目,明豔的如同她與他初識的那個晚上,她溫溫柔的說話,語氣繾綣:“所以,他果然是爲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