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時,鬼僕聚集在宮殿前,向他彎腰臣服,他卻坐在幽靈馬上,並沒有動彈,他看着這奢侈冰冷的宮殿,臉上微妙的出現了一絲懷念。
是的,他懷念在人界有妻有女的日子。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很快的收斂了思緒。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下馬。
鬼僕已經迎了上來,下跪道:“夫人請你去。”
娘找他,必定是因爲五六年前他寫回的信上內容,然而,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了,妻子啊,兒女啊,都沒有了。
是以,實在是不太願意去。
儘管他不願意,還是去了。
奢華的宮殿裡,依舊流露出冷漠之感。
這是鬼界整體的氛圍——不論在哪裡,都是冰冷的,有別於人界煙火熱鬧,這裡只有無盡的黑暗陰森。
他走近,拜了拜:“娘。”
臥於藤椅上的宮裝女子半睜着眼看他,道:“你妻兒呢?你說,回來時會帶回來的。”
他默然不語。
女子只道:“你爹當年告訴我,你們一族,一旦動情,便至死不渝,因此,你娶誰,我是從不管也從不摻和的,怎麼?那女子無法接受你的身份。”
他點頭:“是。”
他記起花皙蔻的面孔,那樣冷淡的神色,其實他一開始看見過的,只是後來,那些溫柔,打消了他的想法。
沒想到,冷漠的眼神在短短几年後,就出現在他面前。
女子慢條斯理道:“爲什麼?因爲你是鬼?可生靈死後都會成爲鬼,來到鬼界,既然殊途同歸,爲何不接受你?”
“她仇視凡人以外的任何生靈,她以爲,但凡異類,應當生存在自己的界限內。”他對於她的話,都是記在心裡的,可他對她絕沒有半點兒喜歡之意,他如此的深信。
女子並不在意,而是一針見血道:“所以,你被她傳送回來了。”
“是。”
女子失笑。
元慎君卻想起花皙蔻說的話,儘管他確信自己的爹死了幾百年,也知道,自己去查探十多年前的事比較快,可他卻還是問了一句,因爲,沒有人會比娘更懂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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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娘,爹當初是不是派了一批人去人間。”
女子道:“不知道,不過依照他的性格很有可能,我派人去查看一番吧。”
“是,多謝。”
女子搖頭,憑空變成一隻圓球,圓球從手中浮空,話音從球中傳出,元慎君記得,這是當年爹還在時,送於孃的法器,縱使相隔千里萬里,都能通話,端的是異常神奇。
圓球裡的聲音畢恭畢敬道:“稟報夫人,鬼界通往人界的結界薄弱處都已被陣法阻擋,根據調查,除卻六道輪迴外,鬼界衆生將在一段時間內,將不能穿過結界前往人界。”
“除此之外,如果強行穿過結界,不僅會對鬼族身體造成影響,也會在一段時間內再次加強結界,暫時沒有任何辦法重返人間。”
女子聞言看向元慎君道:“你喜歡的那個人身份是什麼?哪家道場的?”
“不知道。”
女子嘆氣道:“慎兒,你雖叫慎兒,卻半點不謹慎,你不知道你妻子的來歷,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夫妻之間,雖說重要的是日後相處,可以前也十分重要,你事事都不知道,便有了隔閡,夫妻之間最忌隔閡。”
說到這裡,女子頓住了,長嘆一聲,只擺手道:“下去吧,我乏了。”
“是,娘。”
他出去,回到自己的宮殿,那漆黑的冰冷的宮殿。
他孤冷的坐在王座,空蕩蕩的宮殿,大風颳過,寒意滲入胸口,耽擱了將他在人間體會的那點兒溫暖都吹散了,他很想將自己縮成一團,可最後,也不過是固執的端坐在王座上。
他是鬼王,即便煙消雲散,也不能有半點兒低頭。
此後漫漫長路,他終要一人度過。
人界。
花皙蔻跌落在地上,她嘶嘶的喘着氣,眼見活不了。
眼睛蒙着布的儒雅男子走到她面前,彎腰抱起她來,他的左手從她胸前抹過,她的呼吸趨於平順,下一刻沉沉睡去。
從天一教中,走出一個一聲白衣的男子,他好看得有些普通,就是那種不美也不醜,普普通通的一個男人,遠遠達不到讓人驚豔的效果,但他的確不算醜。
這人正是江南白家白炎。
白炎向那人拱拱手道:“不知尊駕何人?竟能抵擋住鬼王。”
男子並沒有說話,只將花皙蔻抱給白炎便消失了。
白炎好奇這個神秘人的來歷,然而,這個人並沒留下什麼線索讓人追查,哪怕在花皙蔻醒來後,花皙蔻也明確的告訴他,她並不認識什麼實力強大的神秘人,也並不記得從她被掏心之後的事。
這也難怪。
在遭受死亡的威脅下,鬱婕的記憶衝破了“系統”限制,在這種情況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買了顆丹藥,又解封了混沌,方纔險過這一次,在度過險期後,她又因爲“系統”的壓制,再度失去記憶成爲花皙蔻,那麼,自然不記得她做了什麼事,也不記得是一個人形兇獸救了她。
說實話,這次若是鬱婕本尊在,絕不至於此,也許會有流血犧牲,但不至於此。
說到底,哪怕花皙蔻是失去記憶的鬱婕,她們的性格也絕然不同。
花皙蔻心中有大義,她會爲了自己心中的大義捨棄一切,哪怕那些東西,她根本捨不得。
而鬱婕,她只想留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什麼大義,什麼天下,她都是不管的,她好壞不分,善惡不辨,因爲好壞善惡都是別人強行分出來的,於她來說,人就是那麼個人,不論好壞抑或是其他,都是她喜歡的。
這便是絕然的不同。
只因全天下的人從未想象過發生在鬱婕身上的事,又加之今天的事發生在千鈞一髮之際,所以,縱使有人心中疑惑,也沒有人細往下探究。
至於花皙蔻,她早就忘了自己是鬱婕的事,自然不記得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段事。
註定了,所謂命運這東西,縱使你死命掙扎,對其來說,也不過是一點點意外,眨眼便能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