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掌門師伯處可怎麼交代呢?”
別看白宴看着一副很擔心的樣子,可是其實人家可開心了。
他的眼睛都彎了起來,雪白的臉紅潤極了,還探頭趴在靈舟的邊緣往下看。
白曦沉默地看着這小弟子幸災樂禍的樣子。
四十歲了,還這麼頑皮,這可這麼辦啊?
白曦深深地陷入了作爲一個師尊應該有的操心裡。
“無妨。”她淡淡地說道。
難道掌門師兄還會爲了魏歡寧斥責她不成?
看了看那暗不見底,不知通向何處的巨大的地洞,白曦閉目感受了一下,卻發現魏歡寧和紅歡在墜落入了地洞之後就消失了蹤影。
她並不擔心魔頭拿這兩個已經被廢了修爲的修士做什麼,反正魔化了也只是兩個廢人。可是在這個時候,眼見魏歡寧被自己打入塵埃,白曦的心裡突然有一瞬間變得輕鬆起來。似乎是壓抑的,哪怕從前修煉的時候一直都無法釋懷的沉重,被徹底放開。
或許,那是原主上一世的遺憾。
當然,白曦始終都不明白,爲何上一世,原主會寧願自己走火入魔最後隕落,都沒有去找魏歡寧和紅歡的麻煩。
要是白曦自己,臨死也得拉兩個墊背的。
不能看見這兩個人死在自己前面簡直死都不能閉眼。
心中冷哼了一聲,白曦卻不敢在此地過多久留,將四周再次用最大的法力凍結,這才靈舟一閃,回到了宗門。
此刻留仙宗之中不僅有留仙宗的弟子,還有衆多被留仙宗掌門召集來的正道修士。與白曦預想的沒有什麼分別,魏歡寧與紅歡之所以比白曦離開得更早,卻比白曦更晚回到極西之地,乃是因紅歡回了魔道,將鎮魔窟之事告知了自己的同門。
她小小年紀就已經修煉到了元嬰修士,自然也是魔道的天之驕女,待她提起鎮魔窟,果然有魔修蠢蠢欲動,想要將魔頭放出,以這滔天的魔焰壓制正道。
白曦真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魔道這樣動作,引來的不僅是天下的危機,也是一場正魔大戰。
見白曦迴歸,掌門急忙關切地詢問鎮魔窟之事。
白曦冷淡着臉,把鎮魔窟的真實情況說了,待知道她身爲化神修士竟然都無法鎮壓魔氣,正道之中的修士都陷入了沉默。
化神修士已經是修真界的頂端,然而在魔氣之中竟然無法壓制,令每個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
更何況還有魔修在一旁覬覦。
留仙宗掌門的聲音都艱澀起來,他揉了揉眉心,露出了無法掩飾的疲倦,許久之後方纔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各位同道,元嬰修士之上的道友留下,一同往鎮魔窟去鎮壓魔頭。元嬰之下的修士……各自迴歸宗門,爲正道保留一些種子吧。”
元嬰之下的修士去了也是送菜,且是修真界日後未來的希望,何苦白白犧牲?若只有鎮魔窟還好,畢竟齊衆人之力,未必不能鎮壓。可是還有魔修在側,生死誰又能保證呢?
他提及此事,諸宗修士深以爲然。
既然身爲高階修士,自然應該在身上揹負更多的責任,而不是獨善己身。更要護持這些尚未踏入大道的修士,延續修真界的未來。
雖然有些不甘,可是那些修爲低微的修士還是依言退出了留仙宗。
正道高階修士雲集留仙宗,將恢弘壯闊的寶殿都變得擁擠了起來。
這其中,只有金丹巔峰的白宴就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姿優美,容貌秀麗,不過是個少年的模樣,無聲地站在白曦的身後。
“這個孩子……”
“雖然阿宴只不過是金丹修爲,可是他身負真魔之體,在魔氣之中,只怕比我們更加遊刃有餘。”留仙宗掌門是有些慚愧的,畢竟阿宴尚且年少,可是他卻爲了所謂的正道正義,叫本應該躲在後方的白宴也跟着一同前往鎮魔窟。
想到曾經那個匍匐在雲端戰戰兢兢惶恐又膽怯的少年,再看如今,擡頭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細微笑容的白宴,掌門的心裡輕嘆了一聲,卻想爲白宴在諸宗高階修士的面前更多地博取好感,因此問道,“阿宴,你願意隨同我們一同前往鎮魔窟麼?”白宴的答案,掌門其實是知道的。
因爲無論是去哪裡,白宴總是會跟着白曦。
諸宗修士的目光都落在白宴的身上。
“弟子願意。”白宴柔聲說道。
“會有隕落的可能啊。”一旁,一個從前對留仙宗收下一個小魔頭而有些腹誹的修士,對白宴格外地刮目相看起來。
“弟子願意。”白宴繼續柔和地說道。
他的聲音平靜溫馴,笑起來,彎起眼睛,就彷彿是一個單純稚氣的真正的少年。
許久之後,一個元嬰修士嘆氣,側頭對留仙宗掌門說道,“從前貧道曾經憂慮過貴宗的決斷。如今看來……是貧道心胸不及貴宗寬闊。”
白宴的真魔之體,這些年在正道之中頗引人非議,可是如今,正道修士們卻對白宴都生出了好感。
白宴並不在意這樣的改觀。
對他是警惕還是友善,對白宴來說什麼都無所謂。
他只在意白曦的目光。
更何況……白宴嘴角的笑容越發柔和。
若當真魔焰滔天,正道修士無法鎮壓那魔頭,那白宴至少還可以帶着自己的師尊逃跑。
他想要成爲英雄,可是在此之前,是要保證自己師尊的安危。
只是這些就不必對正道修士說了,不然小魔崽子一定得被人現在就除魔衛道了。
見白宴溫柔柔和,留仙宗掌門的目光更加溫煦,只是又想到了一事,急忙詢問白曦道,“師妹可見到了魏歡寧?”
“見到了。”
“這孽障在哪裡?”不僅留仙宗的修士,就連那些正道修士的目光都落在了白曦的身上。魏歡寧這王八羔子可把大家給害慘了,如今一想到就令人生氣。白曦想了想,面容清冷緩緩地說道,“以身喂魔了。”
“什麼?”
“既然死罪魁禍首,自然罪無可赦。”白曦很平靜地說道,“我廢了他和紅歡的修爲,丟進了鎮魔窟。也希望他們吉人自有天相,魔頭或許看在他們曾經動搖封印的這份舊情,饒了他們也說不定。”
這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好的麼?這些高階修士們嘴角抽搐地看着輕描淡寫的清冷女修用語調完全沒有動搖的聲音說自己廢了一個化神一個元嬰修士,突然覺得……
似乎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女人。
魏歡寧和紅歡屢次挑戰白曦的耐心,非要跟人家參合什麼三角戀愛,這不是被不耐煩的白仙子給滅了麼?
看來,日後就算要雙修,也萬萬不要打這位白仙子的主意。
白宴的眼睛更加彎了起來,覺得自家師尊真的很可愛。
看把大家給嚇的。
真的很可愛啊。
少年秀麗白皙的臉,慢慢地紅潤了起來。
系統:……垃圾魔頭真是沒救了。
只不過白曦這樣簡單地收拾了魏歡寧,雖然叫人畏懼,可是除此之外,衆人竟想不出會比白曦更合適處置魏歡寧的辦法。
一時寶殿之中寂靜了下來,許久之後,鳳長老笑着打圓場說道,“師妹做事一向都很有道理。不過既然魏歡寧與紅歡已經不必擔心,那麼魔道……”
她意味深長地看着臉色一凜的衆人,顯然是提醒各位如今不是糾結誰心狠手辣的問題,果然修士們的臉色嚴峻了起來,就在寶殿之中商議如何去化解這場莫名的災禍。魔修與鎮魔窟都是衆人警惕的焦點,待知道魔道的大半魔修前往極西之地之後,正道修士也分作兩隊。
一部分留下,鎮守正道,更多的修士,前往極西之地。
臨行之前,白曦踏上了飛舟,安靜地看着正站在飛舟之外的鳳長老和已經長成爲俊秀少年的阿團告別。
紅衣美人慈愛地摸着哭得滿臉都是眼淚的少年,和留仙宗掌門站在一塊兒,他們同時摸了摸阿團的頭。
還有更遠處,還有很多的長老,在和自己的弟子道別。
他們無法決定未來的生死,只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作爲師尊最後的愛叫弟子們知道。
就算是一貫嚴厲,看起來不近人情的留仙宗掌門,也面對阿團露出了柔軟的表情。
白曦看了很久,回頭,看着無聲站在自己身邊的少年。
少年彷彿永遠都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一回頭,總是能見到的。
“白宴。”白曦突然開口,在少年詫異的目光裡慢慢緩和了自己冰冷的容顏。
她對少年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
清冷的女子總面無表情,可是這個笑容卻格外美麗。
一笑傾城。
“師尊?”白宴看着這個曇花一現卻刻骨銘心的笑,怔怔地喚了一聲。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覺得這一刻彷彿就是自己的永恆。
“等回來之後,我會好好對你。”
見少年看着自己呆住了,白曦的笑容轉瞬即逝,卻依舊認真地說道,“我會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她不會再爲了修煉就把白宴給丟在一旁自己過自己的。她想要做一個真正的盡責的師尊,就和鳳師姐一樣。全心地,好好地對她唯一的弟子。
這二十年有他在,真的很好。
白宴怔怔地看着她。
許久之後,他的眼眶酸澀,卻擡起頭來,對白曦用力點了點自己的頭。
“那我等師尊。”
“好。”白曦點了點頭。
此刻鳳長老依依不捨地走上了飛舟,看着這兩個正在彼此對視的師徒,許久之後輕嘆了一聲,輕聲說道,“算了,如今看你們這樣,其實也好。”
她回頭就看見了自己的小弟子抹着眼淚抽噎着追着緩緩升起的靈舟哭着要跟自己一塊兒去,突然轉頭,將自己的臉埋進了白曦的肩膀上低聲說道,“師妹,我們都得活着回來。”阿團還那麼年少,單純又天真,沒有她護着,誰又能護住這個孩子呢?
白曦擡手,拍了拍鳳長老的後背,輕聲說道,“我們都會回來的。”
只是她的這句承諾,卻並不能代表未來。
魔道修士率先來到鎮魔窟,幾乎擊碎了鎮魔窟之中的封印,還帶出了兩個已經被魔化的修士。
魏歡寧和紅歡。
只是如今這兩位神仙眷侶被魔化之後的樣子並不好看,猙獰醜陋,幾乎沒有了人類的樣子,連神魂都已經失去,只知道趴在地上彼此廝殺怒吼。
白曦對這兩個人到底落到什麼樣的境地沒有半分興趣,只是看到了更遠處鎮魔窟之上魔氣沖天,一聲聲的沉悶的吼聲從地底傳來,一道巨大的魔影慢慢地開始凝結出了巨大的身形,高如山嶽,微微揮手,就令四周的一切生靈都化作了死寂。
白曦怔怔地看着那道肆虐的,甚至連那些驚喜若狂的魔修都沒有放過,全部抓起來塞進了巨口之中嚼碎吞吃的魔頭。
魔修轉眼就被吞吃一空,想必也不會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放出的魔頭,第一個會吞吃的竟然是他們自己。
一雙貪婪又充滿了邪惡的眼睛,向着正道修士看來。
它微微揮手,靈舟頓時停滯,之後一聲巨響化作了齏粉。
正道修士在魔氣之中四散,然而卻無法掙扎出這片禁錮。
魔氣籠罩之下,他們的修爲都被壓制得厲害。
爲了不被魔化,甚至不敢吸納四周的靈氣,苦苦抵禦魔氣的侵蝕。
白曦的臉色微微蒼白了片刻,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靈氣翻涌,化作了無盡的冰霜,將千里之內化作了霜白之色。其他修士也各自醒悟,艱難地放出了自己的靈器。然而這邪異的魔頭卻令人無計可施,浩蕩的魔氣向着四周翻滾,不過是眨眼之間,白曦就聽到了有修士的慘叫傳來。
她知道這是有修士隕落的緣故,閉目許久,突然張開了眼睛,看着那個已經停留在原地,微微晃動,就令地動山搖的魔頭只覺得無計可施。
可是就在此刻,她就見那雙充滿了血腥與貪婪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是瞬間,身後傳來了一聲肆虐的咆哮,她的身後傳來了令人畏懼的魔氣,一道魔影從身後竄出,撲向了那道巨大的魔影。
“白宴,你回來!”白曦的聲音頓時尖銳了起來。
與那巨大的魔影比起來渺小得彷彿塵埃的單薄的魔影頓了頓,回頭,魔化之後不再秀麗的臉上,對白曦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師尊。”他小小聲地喚了一聲。
魔氣之中,只有他還能夠行動自如。
也只有他,完全不受影響,還會感到如魚得水。
那妖魔覬覦的,並不僅是他的真魔之體,還有他師尊的元嬰。
他師尊是化神修士,修爲極高,只要吃掉他的師尊,魔頭就可以恢復得更快。
有了他的師尊,這魔頭甚至對那些弱一點的修士都提不起興趣。
可是他不能叫任何人傷害他的師尊。
魔氣之中,他對她露出了一個稚氣的笑容,反身撲到了那巨大的魔影之上。
哪怕他小小的,可是白曦卻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妖魔的尖銳的咆哮,那聲音裡帶着驚慌與恐懼,甚至還帶了畏懼。
她想到真魔之體是真魔界上位妖魔纔會擁有的魔體,再看向那個用力揮舞着自己全身的力量想要將攀附在自己身上吞噬魔氣的那道纖細的身影給揮開的樣子,突然回過神來,無盡的冰雪再次衝擊而去,幾乎是同時,所有的正道修士全都拼盡全力衝擊那道巨大的魔影。
白曦不知機械地攻擊了過久,只見面前魔氣翻滾,修士們都無法靠近,妖魔的咆哮聲震盪得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很久之後,魔氣慢慢地消失殆盡,巨大的魔影消失,冰雪之上,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天墜落在地上。
一切都風平浪靜,恢復了寂靜。
滿目瘡痍,修士們力竭,在半空喘息,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
白曦慢慢地降落在了那道身影的身邊。
渾身血肉崩散的少年重新露出了白皙秀麗的臉,仰面躺在冰雪上,如同這些年來每一次那樣,對白曦露出一個柔軟溫馴的笑容。
“師尊,這一次,我也能夠保護你了。”他只不過是個金丹魔修,就算是身負真魔之體,可是完全吞噬了那魔頭,卻依舊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爆體瀕死。
可是就算是這樣,白宴還是感到很滿足,他看着白曦把自己抱在懷裡,如同從前每一次那樣撫摸他的頭髮,只覺得幸福得無以復加,最後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她的手,小聲說道,“弟子不是英雄,也不想拯救蒼生。可是弟子想要保護師尊。”
他覺得真是幸福啊。
“師尊,一塊兒去遊歷吧。弟子想去看大海,阿團說,大海里有漂亮的鮫人,他們做出來的紗給師尊做漂亮的法衣。”
少年喃喃地閉上了眼睛,“那一定很好看。”
“好。”白曦如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輕輕地應了他。
他似乎笑了笑,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師尊,我愛你。”
他在她的面前化作了灰燼,白曦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只覺得心痛難忍,伏在冰層之上,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她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天地靈氣翻滾,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她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恍恍惚惚,只覺得自己的眼前的一切彷彿是不真實的,又彷彿一切都本該如此。一個西裝革履,臉色冷淡的黑髮男人,他坐在她的對面,俊美逼人,又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冷酷,把一張銀/行卡丟在了他對面的白曦的眼前,淡淡地說道,“卡里有三十萬,就當你賠了我這這段時間的報酬。”
他看見這個面容精緻美麗的少女垂下頭,肩膀輕顫,似乎是在哭泣,嘴角勾起了一個不屑的笑意。
每一個女人,在和他分手之前,似乎都哭哭啼啼地說着什麼愛他。
是愛他,還是愛他的錢?
嗤笑了一聲,他不再理會這個少女,起身就要離開這個雅緻安靜的咖啡廳。
“等一下。”白曦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可是卻總是有莫名的影子在她的眼前晃動,那彷彿是一個少年,又彷彿是很多很多面容不同的男人的模樣,她只覺得心口疼得厲害,幾乎維繫不住這個尚未知曉發生了什麼情況的世界。
可是眼前的銀/行卡和男人的話還是叫她有些明白的。她顫巍巍地握緊了這張卡片,擡頭,想到哪少年,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青澀的女孩子面容精緻美麗,眼中是氤氳的霧濛濛的水汽,男人一頓,哼笑了一聲。
“怎麼……”還嫌少?
“密碼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