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論起雍容華貴, 優雅得體, 陳夫人簡直就是碾壓小市民白媽媽。
可是如果說起誰動手敏捷,巴掌又大又厲害,那顯然陳夫人被吊打了。
她聽着耳邊震耳欲聾的各種國罵, 簡直第一次才發現,原來中華的語言是這樣的博大精深。
當頭發被抓住的時候, 她整個人都已經蒙了, 就算是勉強掙扎了幾下,可是之後就已經任人宰割。
她覺得自己渾身都疼,雍容華貴什麼的都顧不得了,發出一聲聲的哀叫。
那聲音真是聞者落淚呀。
“我說,你不阻止一下麼?”小帥哥這真是開了眼界了,人生觀都面臨着巨大的顛覆, 他好不容易纔戰戰兢兢地把地上的鍋撿起來, 免得白母回頭看見地上的鍋, 再把這鍋底拍在陳夫人的臉上。
看着陳夫人那悽慘的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樣子,羅藝覺得陳夫人這看起來可憐。他也不是同情, 只不過這是高檔小區,住在這裡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如果看見白母這樣痛打陳夫人,以後白母這形象……
會不會也會影響白曦呢?
因爲昨天晚上羅平已經通知家裡自己和白曦交往,羅藝當然會爲白曦擔心。
“爲什麼阻止?我媽又沒吃虧。”白曦震驚地轉頭, 覺得自己似乎聽不懂小帥哥的話了。
羅藝:……
羅藝竟然覺得這一刻, 白曦的回答格外有道理的樣子。
“如果被人看見, 以後會背地裡笑話你。”
“笑話去唄,我以後是要嫁給你哥的。羅家那麼有權有勢的,她們也不敢在當面笑話我。而且我覺得,你說會不會當着我的面兒,她們還得稱讚我一聲‘真性情’啊?”
羅家在城中的地位很高,就算是陳家都在羅家面前挺不直腰桿,更何況是別的有錢人。白曦對於那些什麼笑話自己完全不放在心上,反正也不會有人敢當面嘲笑羅家的少夫人。更何況以白曦對這些無利不起早的人的瞭解,比起嘲笑她,她們或許更願意討好她。
她可是羅醫生的真愛呢。
羅藝再一次覺得白曦說得很有道理。
他沉默了下去,不去給陳夫人解圍了。
不過……想到陳夫人方纔衝上來對白曦就是噼裡啪啦一頓羞辱,小帥哥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幾分怒容。
明明都看見他們兄弟倆,也知道白曦和羅平羅藝走得近,卻還是對白曦這樣羞辱,這是不是沒有把他們兄弟放在眼裡?
他想一想就覺得心裡有火氣。
“沒事,我是醫生,我看着呢,最多骨折。”羅醫生大概是這世上最沒有三觀的醫生了。不過他端詳了一下白母彪悍的作風,有些可惜地低聲說道,“早點叫她們見面就好了。”
早點叫白母把陳夫人給打成狗,那羅醫生還用得着在心裡爲自家戀人生氣感到不值得麼?他哼了一聲,卻還是上前扶住了正抓着頭髮凌亂披散在肩膀上已經跟瘋子一樣的陳夫人的白母,低聲說道,“已經夠了。”
“她罵小曦。”白母力氣活兒做多了,此刻也不過是呼吸有些急促。
“你,你……啊!”陳夫人哪裡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她身上高檔的裙子亂七八糟,頭髮都亂糟糟跟鳥巢一樣,臉上手上還有露出的脖子手臂上都是鮮紅的印記,她疼得厲害,又覺得自己恥辱得厲害。
竟然叫這麼一個小市民給打了。
“叫你罵我家小曦!”白母的臉色兇巴巴的。
“媽,別管她了。今天咱們今天搬新家,心情多好呀。”白曦急忙上前扶住了白母,先垂頭看白母的手,看見沒有傷口,只不過是她媽的呼吸急促了一點,這才放心,殷勤地說道,“媽,我今天特別高興,因爲你護着我呢。”在陳夫人淚眼朦朧裡,她心滿意足地蹭了蹭白母的臉,也不在意她的手很粗糙,握緊在自己小小的手裡,眼底有星光在閃爍,快樂地說道,“以後咱們過的就都是好日子啦。”
“她和你有過節麼?”覺得陳夫人這是認識白曦的樣子,白母低聲問道。
“這位是陳家夫人。”
白曦用無動於衷的聲音說道,連眼神都沒有給陳夫人一眼。
在她的心裡,陳夫人不說是仇人也差不多了,叫她心疼她,那真的是一定做不到的。
白母一愣,繼而臉色猙獰了。
“原來就是你,就是你嫌棄小曦,不叫她回家的!”白曦是多麼孝順懂事的孩子呀,白母覺得自己愛自己的女兒都來不及,可是陳夫人呢?
這麼多天,她怎麼可能不知道白曦的情況,可是白母就沒見到過這個女人。這做媽媽的,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怎麼會這樣沒有半點疼愛?白母知道,陳夫人一定是傷了白曦的心,哪怕白曦看起來並不在意。可是被親生母親厭惡,這對一個孩子的傷害得多大啊。
白母本來就生氣這件事,又想到陳夫人的言論,頓時氣得渾身亂抖。
做親媽的,誣陷自己的女兒做情婦!
白曦一個沒拉住,她媽又大聲罵了兩句,撲上去扯着陳夫人不放了。
這一回,大耳瓜子揚起來,那清脆的響聲叫白曦都忍不住捂住了臉。
真的是……肯定很疼呀。
“你怎麼敢怎麼糟蹋小曦?!”如果說不知道陳夫人身份的時候,白母只不過是護崽子的憤怒,那麼知道陳夫人是白曦的親媽,白母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複雜了。
她的罵聲裡都帶着哭腔,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恨不能付出一切要疼愛的孩子卻被陳夫人這樣傷害,抓着已經說不出話,嘴角鮮血滴落在裙子上的狼狽女人質問道,“你怎麼可以不好好對她?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
她甚至在這一刻,希望陳夫人死掉就好了。
她沒有文化,也不懂什麼那些文化人的大道理,恨極了一個人,就只不過是希望她死掉算了。
她的寶貝,她再也不還給她了!
“住手!”就在白母用力地抽打陳夫人的時候,不遠處傳來車輛剎車的聲音,之後,一個高挑英俊的男人快步走了過來。
他穿着黑色的西裝,年輕而英俊,精英範兒十足。
白曦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白曦:“今天陳靖安如果敢偏心他媽,我就真的不會認他了。”
靈靈八:“嗯。”
白曦:“你怎麼今天很安靜啊。”
靈靈八委屈:“我每天都很安靜。”它又不是話癆零零發。
白曦沉默了一下。
她試探地問:“上一世我媽怎麼樣了?”
靈靈八想了想,覺得不違反天道條款,含蓄地告知:“白曦過世之後,她有一天給了陳夫人十幾刀,然後……你懂的。”失去了女兒的母親會在看到女兒死去之後那個罪魁禍首的時候做出什麼來?
白母什麼都明白,她知道陳夫人在原主回到陳家之後依舊非常厭惡排斥,整天冷言冷語,也知道原主在親生母親厚此薄彼中才會那樣怨恨奪走了自己一切的陳晚。在她的眼裡,陳夫人是奪走了自己心愛的女兒的仇人。
她每天都在陳夫人住的房子外徘徊,終於有一天看見陳夫人孤身一個人走出來散心。
她就走過去,冷靜地把冰冷的刀子一刀一刀送進了這個女人的身體裡。
在失去女兒的那一刻,她人生僅剩的意義不過是爲女兒報仇。
她就算是死,也要帶着仇人下地獄。
白曦沉默了起來,沉靜地看着此刻正被羅平小心地拉開的白母。
“靖安啊,我,我真的沒臉活着了!”陳夫人一度以爲自己要被打死了,可是在兒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她覺得委屈又恥辱得不得了,顧不得整理自己的衣服,轉頭就對握着自己的手腕把自己一把給拽起來的陳靖安哭着說道,“這兩個瘋女人!她們把陳家當成什麼了?你給媽出氣,絕對不能放過她!”她的臉上還帶着鮮血,看起來猙獰得嚇人,另一隻手還用力地指向白母的方向罵道,“真是個潑婦,小市民!”
“我說,你別罵我媽啊。”白曦的臉頓時一沉,護在白母的面前冷冷地說道。
在她的面前發瘋也就算了,竟然還敢罵她媽?
這女人是不是活膩了?
“怪不得你變成這樣,都是因爲這樣的潑婦,沒文化又粗俗的中年婦女!這自己沒有本事,連養一個……”陳夫人還沒有說完,就看見白曦上前一步,也不在意陳靖安正在看着自己,一把就抓緊了陳夫人的衣領,勒得她直翻白眼兒。
白曦的臉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看着掙扎起來的陳夫人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我媽是沒文化。你有文化。你有文化心才毒呢。你把親生女兒給丟外地去叫她三歲就當流浪兒童,你養個養女把她當小貓小狗,這不都是你這麼有文化的人幹出來的缺德事兒麼?”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陳夫人頓時眼睛瞪圓了。
她驚恐地看着突然說出所有秘密的白曦。
陳靖安還在她的身邊,她沒想到白曦竟然會說出來。
“你胡說!”
“我沒胡說。最毒婦人心吶,我老實跟你講,如果你沒有欺負我媽,這些事兒我或許不會說出來。可是誰叫你讓我媽哭了呢?”
白曦的嘴角微微勾起,美麗得幾乎發光的臉精緻之中又多了幾分陰冷,低聲說道,“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三歲的孩子,你以爲什麼都不記得,可是我卻記得很多事。”她擡頭去看着沉默的陳靖安,認真地說道,“我沒有撒謊。當初,是她叫陳家當時給她開車的司機把我用車拉到了鎮上,然後司機把我丟在那裡。”
“不是的!”陳夫人感到陳靖安握着自己的手腕的力氣更大了,驚慌地叫道,“她在撒謊!”
“誰撒謊,誰不得好死,你敢發誓麼?!”白曦問道。
陳夫人尖聲道,“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就在她尖銳的聲音裡,陳靖安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知道。”
白曦:……
陳夫人:……
白曦嘴角抽搐了一下。
當她覺得自以爲獨家地爆料了一個大新聞,人家很平靜地跟自己表示村網通啊?人家早就知道了,那種心情真的是……
陳夫人卻顫抖了起來。
她這個時候才隱約地發現事情不對了。
陳靖安一向對她這位母親非常尊敬,也非常維護,從前,她哪怕在別人的面前受了小小的委屈,陳靖安也會立刻給她報仇。
可是她這次都被打成這樣,看起來可憐極了,陳靖安卻只是沉默,並且看似拉着她在安慰,可是那隻越來越用力的手卻叫她感到手腕都要斷掉的劇痛。
她戰戰兢兢地看着陳靖安,帶着幾分哀求,因爲她知道,如果連兒子都相信白曦的話,那這麼多年自己在兒子面前的好母親的形象就算是徹底完了。可是她的心裡還抱着僥倖,就想着,陳靖安會不會並不相信白曦的話。
畢竟,這個妹妹這麼多年剛剛出現在他的面前,誰知道她是一個什麼人?
被一個底層的沒文化潑婦養大,又會動手又會罵人,這家教還有品德,陳靖安心裡也該有數吧?
“母親,我問你幾件事。”陳靖安垂頭,看着陳夫人期待地看着自己,黑色的眼睛沒有半點動容,更加平靜。
他西裝革履,看起來非常優秀,白母站在白曦身後,一下子就又自卑了起來。
“阿藝,這是誰啊?”她看起來很老實,很淳樸,就跟現在外面的那些中年家庭婦女沒什麼區別。
羅藝卻不敢相信白母現在看起來很本分很自卑的形象了。
他很畢恭畢敬地說道,“這是陳家大少。”
“是小曦的哥哥麼?”白母緊張地問道。
她不知道陳靖安是什麼樣的人,只擔心陳靖安和陳夫人一樣不喜歡白曦,會欺負白曦。
“您別擔心,還有我哥在,陳靖安不敢做什麼。”羅藝尚且不知道陳家和白家的這其中複雜的瓜葛,自然也不知道陳靖安的態度到底是什麼。
不過白曦以後是羅家的少夫人,陳靖安對白曦的態度,在羅藝的眼裡什麼都不算,所以他很關切地對白母說道,“阿姨,你也累了吧?要不喝點水?”他還真的從自己提着的包裹裡頭摸出一瓶純淨水,擰開,很照顧地放進白母的手裡。
白母看着又帥氣又體貼的羅家二少,都覺得自己無從選擇了。
哎呀,羅醫生很好很好,羅二少也很好很好,如果不是小曦先和羅醫生談戀愛了,羅二少也很合適的呀。
靈靈八正抖着光團留意四周,在這一刻,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找到了知音。
他們都是博愛黨。
找到了組織的靈靈八很遺憾了。
如果它能有個身體,一定和白母有很多話聊。
“還有啊。”白母看見羅藝笑眯眯的,明明看起來是個很意氣風發的帥哥,卻願意和自己一箇中年婦女耐心地說話,覺得羅家的人真的太好,就越發患得患失起來,給自己洗白小聲說道,“我平時不是方纔那個樣子的。小曦也可溫柔了。”她唯恐羅家因爲她這樣打人罵街的就對白曦的印象不好,忐忑地說道,“小曦是作家呢,還是大學生,阿藝,你知道的吧,這樣的女孩子,都很溫柔靦腆的。”
羅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才哪兒到哪兒,他真的捨不得告訴正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白母,溫柔靦腆白小姐最近文中的太后娘娘正大殺四方血流成河,那兇殘程度比她方纔要命多了。
他都不怕心中藏着無數丘壑兇殘的白作家,還會怕眼前這位爲了女兒什麼都願意做的母親大人?
“您放心,我什麼都知道。我家裡人都特別喜歡白曦,而且,我覺得您動手的時候……”反正三觀都碎了,索性碎成渣渣好了,小帥哥自暴自棄,對白母一豎大拇指,露出雪白的小虎牙,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超帥的。”
他一笑,還透着幾分親近善意,白母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酸,又覺得欣慰。
她知道,女兒找到了真正值得她去愛的人。
還有羅家那樣好的家庭。
她心滿意足,就站在那裡對陳夫人母子虎視眈眈唯恐白曦吃虧,可是陳靖安卻正在冷靜地問道,“母親,當年小曦失蹤之後很快離職的司機,我昨晚已經找到。他和我說了一些從前沒有聽過的話。還有之前家裡辭職的保姆……”看見陳夫人的眼睛直了,他突然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來,英俊的臉猙獰無比,壓低聲音說道,“那幾個保姆的說法都是一樣的。當年,你甚至偷偷掐小曦的胳膊還有肚子,是不是?”
他的聲音和眼神恐怖極了。
那不是一個兒子應該會看母親的眼神。
更像是看仇人。
“還有,父親昨晚和我一塊聽見這些話。他要我轉告你一句話。”
陳靖安冷靜地看着驚慌失措的陳夫人,眼底閃過一抹痛苦,最後成爲了失望。
“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