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腦中的記憶告訴他, 眼前的來人,正是要帶他們去梨國宮中的大皇子梨鈺。
“聖子,聖子他, 吐血了。”這個進來的男人大概很嚴厲, 他剛一進來, 蓮兒就是一抖, 說話的時候, 更是渾身打顫。
梨鈺聞聲過後,眉頭皺的更緊了些,他收回看着地上血跡的視線, 雙目盯着靜坐着的紀念,臉上面無表情, “聖子還是想開些吧, 服毒可不是個好事。”
“你怎麼看出來我服毒?”紀念問道, 嘴裡又是一口鮮血涌出。
梨鈺看着他的視線染上怒意,他轉身撩開門簾, 對着外面的人說,“快叫御醫!”而後又轉回身,坐到轎子一邊,距離紀念不遠不近,“你雖然嘴脣不泛紫, 但吐血顯黑, 印堂發青,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你服毒了。”
他話隨時這麼說, 但紀念知道這人一定對用毒一定有所瞭解, 如果當真如他所說中毒一眼就能看出來,那爲什麼蓮兒剛進來的時候甚至還看了看自己的臉色, 都沒有看出來自己的異樣。
御醫很快就到了,在此之前,紀念就一直待在那男人的視線之下。蓮兒一直在發抖,看起來懼怕男人懼怕的不可思議。
這個蓮兒是自己從暹羅古國帶過來的侍女,居然如此怕這個梨鈺,紀念心裡暗自皺眉,這個梨鈺一定是個難以接近的人。
御醫爲紀念診脈診得很仔細,他還看了看紀念的口腔,面色,又按了穴位,才下了醫囑,讓人按照他寫的用藥去抓藥熬藥。
御醫看完病就走了,轎子裡又只剩下了紀念三人,蓮兒實在是怕梨鈺怕得厲害,紀念不忍心看她跟只小兔子一樣一直髮抖,就讓她先下去休息。
而蓮兒走了之後,轎子裡的人就更少了,但空間卻顯得愈發擁擠。
梨鈺一直都是僵硬着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等到轎子再次被人擡起,一行人再次上路,他都沒有再吭一聲。
看起來就像一尊雕像。
紀念這時候已經非常虛弱了,這個身體沒有他之前任何一個身體強壯,紀念有一種久違的虛弱感充斥着全身。他此時非常想要休息,但有一個人跟冰塊兒似的坐在這裡,實在是讓他難以放下心。他頂多就能換個姿勢坐着,要讓他放下防備睡覺,紀念還是睡不着。
在紀念的身體實在是疲憊而精神卻時刻緊繃的當口,他決定主動開口跟這個大皇子說話,“你爲什麼要帶我去梨國。”
梨鈺的回答客套而回避,“我以爲聰明如古國聖子,這個問題你一定自己已有答案。”
“不管我心裡怎麼想,我都想聽你的回答。”紀念看着他,對方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他知道,梨鈺這個時候一定在思考如何回答自己。
“因爲你是暹羅聖子。”梨鈺開口,薄脣說完話就緊緊抿住,緊繃的神情像是根本不願開口說第二句。
“我還有個問題,”紀念問道,“你爲何受傷?”
“被人突襲。”
“誰?”紀念歪頭盯着他。
梨鈺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瞥了眼紀念,轉頭將視線落到別處,“你的問題太多了,休息吧。”
紀念當然不肯能如他所願地休息,事實上,不知道爲什麼,紀念就是覺得這個梨國大皇子並沒有他所展現出來的冷漠,而且也不覺得像蓮兒表現出來的那麼可怕。
他看着對方冷硬的輪廓,異常淡定的接着問道,“你受了傷還到處跑,難道是自己給自己造的傷。知道多久好,好多少,方便你來我暹羅古國欺負我國人?”
他這話一出,下一秒就感到頸間一涼,冷冷寒光映着他的臉,讓紀念漂亮晶亮的美目照得清透明亮。
梨鈺半眯着眼盯着他,語氣冰冷帶着徹骨的寒意,“聖子遠道而來,不必爲俗事煩擾,安心修道便可。”
“是你將我帶入俗世擾亂修行,你阻止不了我干擾俗事。”紀念伸手撥開他的劍,笑道,“還有,我不是修道之人,我不修道。我是你們的神之子,只修易術。”
快要接近夏天,周圍的空氣並不寒冷,但這個時候坐在轎中的兩人,周圍卻像是步入冰窟。
紀念撥開劍刃,梨鈺就收回了劍,但冷硬的神色卻沒有絲毫退卻。
他看了紀念一會兒,突然低聲道,“聖子好好休息,不打擾聖子了。”而後轉身撩開簾子,縱身從轎中飛出。
梨鈺前腳剛走,紀念就平躺在轎子裡,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睏意席捲而來。不趁這個時候補覺,更待何時。
暹羅古國距離梨國的距離並不僅,事實上,暹羅古國距離任何一個國家的距離都不近。梨鈺想要帶他去梨國,就必須要經過一片大沙漠,而沙漠一線都是風雲突變的危險之地,陷阱重重,所以行軍速度很快,紀念猜想梨鈺是想要趕緊走出這片沙漠。
紀念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從他們出發到現在,大軍已經走了兩天的路了,但這裡可不是現代,兩天的路其實並沒有幾十公里,而他們要走到一千多公里外的梨國,需要的可就是整整一個多月。
紀念睡醒過後蓮兒就進來伺候他洗漱,而後沒過多久,紀念所坐的轎子就被人撩開簾子走了進來,自然還是大皇子梨鈺。
難爲了他在這個荒漠之地還能夠洗澡換衣服,今天來見自己時,穿的又是一件湖綠色的長袍,外套藍色罩衫。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一道堅冰。
“我們馬上就要走進‘胡狼’的領地中了,這段時間會有我保護聖子,到了危險關頭,還請聖子配合。”梨鈺果然是世間難遇的千年寒冰,他說話的時候,用到“請”字根本沒有請求的意思,反而有一種你不同意就放刀子的冷厲。
而說完之後,又沒有一句安慰之類的話,就近坐在了紀念身旁,開始閉眼打坐。
可他想安靜,紀念偏不如他所願。如果不是這個梨國大皇子梨鈺將他挾持去往梨國,他完全可以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的暹羅古國,等待系統來聯繫他,然後安安全全沒有一點危險的走。而就因爲梨鈺要帶他去梨國,以後自己不僅可能在路上遇到危險,就算平安到了宮中,估計又是一番明裡暗裡的宮鬥將他繳入其中。
既然是梨鈺不讓他好過,他肯定也不會讓對方順心順意。今天上午睡醒的時候紀念就想好了,他現在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反抗梨鈺,也帶讓他不順心!
想到這裡,他讓坐在一邊的蓮兒從轎子地板的隔層中取出她的琴,讓她給自己奏一曲,而後看着已經閉上眼的梨鈺,大聲開口道,“你這是在打坐麼?”
曲折迴環的琴聲響起,纏綿的琴音登時環繞在蒼茫沙漠上。
而正閉目養神順帶思考別的事的梨鈺,思路被突然響起來的琴音干擾,而後又被紀念打斷,他強壓下心裡的不耐,平聲答道,“不是。”而後接着想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偏偏那個暹羅聖子並不讓他省心,問完之後還有一問,“那你是在幹什麼?”
“在閉目養神。”梨鈺回道。
“閉目養神?”紀念故作驚訝的看着他,就算梨鈺這時候沒看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的表演卻全方位包裝,“難道您昨晚沒睡好?”
“並不是。”梨鈺終於忍受不了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盤問,皺着眉睜開眼,緊盯着紀念,“聖子今日心情不錯。”
紀念笑起來,明豔的臉上光華旖旎,“有麼?”
梨鈺點頭,“聖子的話比之前多。”
“那是因爲大皇子您比較合我眼緣。”紀念面不改色。
“之前您沒有發現我閤眼緣麼?”梨鈺眯起眼,將寶劍從腰間拔了出來平放在盤起來的腿上,而後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開始來來回回地擦肩。他的動作緩慢仔細,但讓人看着總有一種下一秒就會捅過來的感覺。蓮兒還在一旁坐着,奏出的琴音順着梨鈺拔劍的動作就是一抖。手一不小心就在琴絃上狠狠劃了一道,登時幾滴鮮血涌出。
紀念身爲聖子,身體純淨污垢,五官敏感,嗅覺自然也是靈敏異常。稍有一點血腥味,便覺得難以忍受。
蓮兒手剛一受傷,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紀念就已經執起她的手,緊緊蹙眉,“手受傷了。”
聖子可是一個國家僅次於祭祀大人的尊貴人物,在暹羅,國君是執掌政務的,而祭祀和聖子可是掌管信仰和國之命脈的。而這一任的聖子可是有史以來能力最強的,加之長相俊美,早已是全暹羅的國民男神的人,而現在這個國民男神就這麼執着自己的手。
蓮兒激動地臉一下就紅了,她目光閃閃地錯開紀念的視線,死死盯着轎子的地面。
紀念看着她臉色越來越紅,還以爲她是疼的,連忙出聲安慰,“無礙,這麼好看的手不會留疤的。”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蓮兒的臉色就愈發紅潤。
但紀念這時候已經專心開始爲她療傷。他左手執着蓮兒的手,右手輕輕蓋住她的手背,心裡默唸幾句從前學到的咒語,柔軟的白光便從掌心透出來,罩在蓮兒手上。
幾乎只是眨眼功夫,蓮兒的傷便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