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梨花開,院中點點白;六月一結果,個個墜枝頭。
書房內,柳諺廢寢忘食,鑽研書本經義,其拼命的架勢恨不得把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
書房外,小院內,大郎二郎乖巧的在院中玩耍,天真爛漫。
主屋內,刑焰望着自己快被針戳成篩子的手指,欲哭無淚。
然而刑阿麼比他更想哭,他壓低了聲音戳着刑焰,“你說你,不過月餘不見,你的手藝都退步成什麼樣子了,本來就笨手笨腳的,現在倒好,便是縫個襪子都不會了,你說你還能幹個啥?”
刑焰:我忍,我再忍,靠,我特麼忍不下去了(╯‵□′)╯︵┴─┴
刑焰嘭的一聲站起來,他起身時帶動的小圓凳跌倒在地,發出咚咚響聲。
“我不學了,學什麼學,學這個有個屁用,你看看本座的手,都特麼快成篩子了。”想他自有意識以來,何曾這麼憋屈過。
刑阿麼被他突然的爆發也是嚇的一愣,隨後回過神來,怒不可遏,“你個死孩子,你能耐了,你現在居然敢兇你阿麼了。”
刑焰梗着脖子不說話,刑阿麼見此也是無奈。
本以爲焰哥兒經之前一事,脾氣有所收斂,哪知道不過數日,就原形畢露。
不過,刑阿麼偷偷看了一眼刑焰的手指頭,一眼看去全是細密的針孔,點點血珠冒出,也難爲這孩子沒哭,僅僅只是發脾氣了。
到底是自己的哥兒,自己心疼,他拉過刑焰的手,吹了吹,“還疼不,待會兒阿麼給你上點藥,至於這針線活,你若實在學不會就算了吧,左右我身子還算硬朗,還能看顧你幾年。”
刑焰抿了抿嘴,沒說話。
刑阿麼一看就知道這死孩子犟脾氣又上來了,頓時哭笑不得,輕輕揮手拍了拍刑焰的背,“行了,這兒也用不着你了,把手上了藥,你就去陪大郎二郎他們玩耍吧。”話落,刑阿麼又做回了圓凳上,低着頭縫補,自然也錯過了刑焰臉上覆雜的神色。
剛剛,他對刑阿麼發脾氣了,包子焰卻沒有阻止他,這是怎麼回事?
刑焰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怎麼也不願意去承認。
他可是萬年無心無情的老怪物,如何會有凡人的七情六慾,他一定是被共情影響了,一定是。
刑焰顧不得敷藥,迫切的出了內屋,打了盆冷水,對着臉上就是一潑。
冰涼的井水打在臉上,總算讓他恢復了一點清醒。
而原本在小院玩耍的大郎二郎聽到動靜噔噔的跑過來,仰着小腦袋,好奇的看着他,“阿麼,你在幹什麼呀?”
刑焰扯了扯嘴角,想要擠出一絲笑,又聽得兩個小傢伙咋呼,“阿麼,你的手怎麼了,都流血了,是不是很疼啊。”
“阿麼,我去給你拿藥。”二郎邁着小短腿就跑走了,不一會兒手裡拿着個小圓瓶回來了,氣喘吁吁道:“阿麼,給,擦了藥就不疼了。”
刑焰垂眸不語,也不接手,大郎看的着急,乾脆搶過弟弟手裡的圓瓶,拔開木塞,不要錢似的,把藥粉往刑焰手上倒,一邊倒還一邊安慰,“阿麼不痛,大郎給你呼呼,塗了藥,阿麼的手就會好了。”
刺痛的指尖瞬間傳來涼涼的感覺,一路滑進了他的心底,攪亂了他原本的興緒。
也是這個時候,刑焰才真切認知到,何爲修道先修心,可笑他自詡武力強悍,睥睨衆生,總是視萬物如草木,高高在上,卻不料一朝入紅塵,縱然有共情的因素,但轉瞬間心防就被兩個孩子敲的七零八碎。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刑焰回想了一下他過去不可一世的模樣,突然覺得往事不堪回首。
真特麼辣眼睛啊。
刑焰無力的哀嘆一聲。
大郎給刑焰上完了藥,一擡頭又發現他的阿麼在走神了,唉!自從那件事以後,阿麼整個人都變得脆弱了,可想而知對阿麼的傷害有多大,他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努力變強大,再不讓任何人欺負他阿麼。
還不滿三歲的小豆丁在心裡暗暗發誓到。
幸好刑焰此時不知道大郎的想法,否則他的表情一定很,嗯,多彩多紛。
刑焰一直都知道大郎是個細心穩妥的孩子,可是當他看到他手指上包紮的彆彆扭扭的布條時,心裡還是涌出一股暖意。
刑焰順從心中的感覺,用完好的掌心摸了摸大郎的額頭,逗得小孩子羞澀靦腆的淺笑,二郎在一旁看得興起,也央着刑焰摸摸他。
刑焰輕笑一聲,應了。
兩個孩子圍在他身邊高興的直打轉,刑焰不時轉動身子去看他們,他想起之前給大郎二郎取大名的事情,之前因爲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耽擱了,現在刑焰看見兩個孩子,心裡有了想法。
“大郎,你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呢?”
大郎歪着頭想了想,神色爲難,“阿麼,大郎有許多喜歡的東西啊,喜歡核桃酥,喜歡雲吞,還喜歡爹爹做的煎雞蛋,也喜歡二虎家的蹴鞠,還喜歡院子裡種的梨子,當然,大郎最喜歡的還是弟弟,阿麼,爹爹和老麼,姥爺了。”
刑焰默了默,又偏頭問早已等候一旁,躍躍欲試的二郎了,這不刑焰還沒開問,二郎就一軲轆說出口了,“阿麼,二郎,二郎喜歡糖醋排骨,糖醋魚,喜歡粉蒸肉,喜歡小雞燉蘑菇,還喜歡麻辣豆腐,還還喜歡爹爹做的小炒肉,還還還喜歡姥爺給我做的烤魚,還還還還喜歡………balabala……”二郎唸了一大堆菜名,也難爲二郎這麼小的孩子,不僅記得清楚,吐字更是清晰。
當然,結尾時,二郎緊跟哥哥的步伐,也做出了強調,“二郎最最喜歡的還是哥哥,阿麼,爹爹,老麼和姥爺了。”說完這小子還俏皮的對着刑焰嘟了嘟嘴,惹的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小傢伙的鼻頭。
“阿麼,癢癢,哈哈哈哈……”小傢伙笑得可開心。
大郎看的可羨慕,然後他的鼻尖就被點了點,目光所及,可不正是他幾分鐘之前包紮過的指尖嗎。
大郎再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眉眼彎彎,笑得露出一點兒小白牙。
刑焰立在一側,望着他們,目光也不自覺柔和了。
晚間吃完飯後,刑焰叫住了準備繼續溫習的柳諺,琢磨着開口道:“言…言郎,我與你有話說,跟大郎二郎有關。”
柳諺會意,領着人進了書房,他自己也是找了個小圓凳坐下,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這反而讓刑焰不知道該怎麼講了,猶豫片刻,刑焰試探着開口,“我覺得孩子們也快滿三歲了,總是小名的叫着也不太好,所以今天我問了一下大郎二郎喜歡什麼,然後想了兩個名字,你聽聽怎麼樣。”
柳諺面帶詫異,神色間也來了興味,身體微微躬前,示意刑焰繼續。
“大郎喜歡的東西很多,也很雜,所以我便爲他想了個【餘】字,盼着他以後不管做什麼,總是有剩餘的,永遠不會缺着短着。”
“二郎呢,這孩子你也知道就是好一口吃的,人那麼小一點兒,就能記住幾十種菜品名字,可見對吃的有多執着,所以我便爲他想了個【饈】,寓意他以後有吃不盡的珍饈美味。”
刑焰說完難得帶了幾分赧然,“你覺得這兩個名字怎麼樣?”他可是難得親自爲人取名的,不許反對,哼。
柳諺斜他一眼,面上看不出異樣,故作沉思,但無意瞥到自家夫郎捏緊了衣襬,也不忍心再逗他了。
“焰哥兒取的這兩個名字自然都是好的,便是讓我來想,也想不出更好的了,夫郎當真大才。”柳諺促狹的衝刑焰眨了眨眼睛。
刑焰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然後轉身就打算往門外走。
柳諺趕忙把人攔住,“夫郎,你這是去哪兒?”
“我再不走,待會兒阿麼就得親自來抓我了,也不知道我們誰是親生的。”
“呵呵~~”柳諺沒忍住笑出聲,伸手握住刑焰的手,放在心窩窩處,“夫郎放心,爲夫疼你,你可不知這傷在你手上,可痛在爲夫的心上啊。”
刑焰皺眉,呵斥他,“油嘴滑舌。”
柳諺笑而不語。
刑焰:怒火中燒jpg.
“哼!”刑焰一腳踩在柳諺的腳上,把人推開就走了。
徒留柳諺在他身後擡着腳哭笑不得,“這下好了,今晚不用再擔心瞌睡了。”
書房內燈火通明,直到丑時初才堪堪熄滅,刑焰遠遠看了一眼,偷偷嘀咕,“倒也是個勤奮的。”然後趕在柳諺進屋之前,裝睡着了。
柳諺瞥了一眼散在牀尾的中衣,眼神意味不明,他上牀後試探着往裡擠了擠,果然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人身子僵硬了。
柳諺也不戳破,只是閉眼之前,輕輕嘆息一聲,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誰訴說。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