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但高辛乙丁怎麼就變成如今日薄西山的衰老樣子。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阿楨不解地問他。
“你這一睡就睡了五十年了,五十年了,我當然也人老珠黃了。”高辛乙丁一雙老繭橫布的手摩挲着阿楨的長髮, “五十年了, 楨兒卻一點也沒變, 真好!”
“原來這裡已經過了五十年了啊!”阿楨輕聲感嘆道。
“你已經找到了你的星楠, 所以纔回來的, 對吧!”高辛乙丁老得,說話的聲音都沙啞了。
阿楨緩緩看向他,聽他的話, 他應該知道那些她不知道的事,便質問他:“你到底做了什麼?”
高辛乙丁乾啞着嗓子無奈地笑了笑:“其實, 五十年前, 你和星楠雙雙跳崖, 你和他都沒有死。”
“他沒死!”阿楨氣急落淚,再次斥問他, “你爲什麼要騙我?看見我日日夜夜忍受着錐心之痛,你就開心了嗎?”
“不是這樣的,楨兒。我愛你,我以爲你知道他死了,時間久了, 你就會忘記他, 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來。所以, 我就用大商的移魂秘術, 抹去他的記憶, 把他的靈魂送到了他三千年後轉世的肉身上,這樣你們就相隔在兩個時空裡, 永永遠遠也不會再見。但,我沒想到的是,你既然放走自己的靈魂去追尋他的魂魄。”高辛乙丁一雙黯然失色的雙眼淒涼地望着她。
“那,星楠身上的異電。”
“也是我做的,我在他身上植入了雷電珠,我想,這樣,就算你找到了他,你也近不了他的身,你們就沒辦法如自己所願那樣在一起了。”
“我的失憶呢?”
“也是我做的,你一直遲遲不醒來,我以爲你找到了他,就不肯回來,便讓巫醫給你服下能讓你失憶的藥。我以爲你忘了一切,忘記了那個人,就會回來。”
高辛乙丁把一切都如實招來,就像一個臨死的囚犯,對這個世界做的最後的真心獨白。
“你做了那麼多,一切卻都在你的意料外,你對什麼都能運籌帷幄,卻用盡全力也抓不住你想要的感情。”阿楨對他說,“高辛乙丁,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因爲,你根本就不懂愛。你知道愛是什麼,愛就是就算上天給了你毀滅世界的力量,你也絕對不會傷害你愛的人。所以,你就算在星楠身上注入那些可以傷害任何人的異電,他也絕對不會傷我毫髮,因爲愛的力量是可以剋制一切的。還有……”
阿楨忽然想起了孟琇和曼珠之間的故事,說:“還有,就算你抹去兩個相愛人的記憶,讓他們誰也不記得誰,但是他們愛着對方的感覺卻依然在心裡生生不息。只要這種愛的感覺在,即使他們都忘了彼此,但只要他們能夠相遇,就一定就能再次相愛。”
“所以,在那三千年後,你和星楠又相愛了嗎?”
阿楨憂傷地垂下眼皮:“我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了,我的情根被閻王爺抽走了。”
“什麼!”乙丁心疼地看着她,問她爲什麼會這樣,她便把自己幫人渡劫,化掉自身怨戾之氣的事情告訴了他。她這下也明白了,她身上那些化不開的怨戾之氣,都是源於她反噬的那些邪靈身上的人心邪氣。
“對不起,楨兒,都是因爲我,讓你受了你們多的苦。”高辛乙丁滿眼的悲痛之淚,一垂眼,那淚便從他乾硬的皮膚上滑下,他便嗚咽地跟她道歉。阿楨想,也許是他年事已高,經歷了太多的世事無常,悲歡離合,生離死別,如今才能放下自己苦苦追不到的感情。
“星楠現在被他身上的異電反噬其心,性命垂憂,我回來,就是爲了解除他的性命之憂,你有辦法嗎?”
“毀掉雷靈珠即可。”高辛乙丁說出了救星楠的辦法,他是真的放下了。
高辛乙丁佝僂着背,帶着阿楨去了一個怪石嶙峋的溶洞之中。一個被雷電圍繞的石牀之上,便躺着星楠在這一世中的肉身,只是這肉身已經差不多要潰爛成白骨。
“怎麼會這樣?”阿楨看着那樣的星楠,心疼得,不忍直視。
“沒有靈魂的肉身不過是一具死屍,自然會潰爛的。”高辛乙丁解釋道。
阿楨困惑:“我的魂魄也脫離過肉身這麼久,爲什麼我的肉身卻保存完好?”
“你忘了啊,你生來就異於常人啊!”
“星楠這具肉身已潰爛成這個樣子,就算解除他身上的異電,他的靈魂也回不來了,他就只能留在三千年以後,而我卻在三千年以前,看來我們真的是有緣無份。”阿楨無奈地笑了笑,“算了,他能活下來就好,我不能奢求太多。”阿楨讓自己樂觀起來,看着那如亂網的雷電之上有一顆藍幽幽的珠子,便問:“只要毀掉那顆珠子,就可以了吧!”
“毀掉那顆珠子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阿楨聽着高辛乙丁的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便問:“有什麼代價嗎?”
高辛乙丁疲憊地咳了幾聲:“以人血相注,方能破之。我年事已高,命不久矣,能在死前爲你犧牲一次,終有向你贖罪的機會。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他伸出自己幹老如枯枝的手最後一次摸了摸她的頭,便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斷了自己的血脈,將自己一身鮮血注入了那顆雷靈珠之內。
阿楨始終不敢正視那樣血淋淋的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沒有情根的她,對自己此時發堵的內心,不知道該怎樣去排遣。
三千年後那個月白風清的夜晚,昏睡了三天的星楠猛然睜開了眼睛,從一片無限的黑暗中醒了過來。
“你醒了啊!恭喜,你身上的異電已經被解除了,你以後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着了。”道士見終於他醒來,走到他牀邊,爲他慶幸。
“什麼?你說我,我身上沒有電了?”星楠難以置信,覺得道士一定在逗他開心,“怎麼可能?你肯定又想整我,我纔不上你當了。”
道士無奈地白了他一眼,坐在他牀邊,緊緊把他抱在懷裡。
“喂,喂,你幹嘛,你幹嘛……放開我,告你非禮啊!”星楠嫌棄推着道士,道士便一把把他推到牆上撞着,轉身坐回了旁邊的凳子上。
“哎呦喂!你、你、你……”於星楠本想大罵他一頓,忽然想起剛纔與道士相擁,道士竟然沒有被觸電。“我身上真沒電啦?”星楠眼睛睜着大大的,問,“爲什麼我身上沒電啦?”
“阿楨去了你的前世,解除了你在前世裡的劫難,你的身上便沒有電了,你也從鬼門關回來了。”道士冷靜地解釋道。
“原來是阿楨救了我啊!”星楠想到阿楨,便美滋滋地笑起來。“那阿楨了,她在哪兒?”他左看看右望望,沒有看見阿楨啊!
“她……”道士躊躇地望着他,停頓了一會,才說,“你知道的,她是一隻遊魂,但因爲通過你的前世,她找到了自己的本身,便迴歸了自我。”
星楠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消失,心裡不安起來:“那她、她現在在哪裡?”
“三千年前!”
星楠的淚腺被酸澀的淚水刺得發痛起來,有些抽噎地說:“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我這一輩子,都見不了她了。”
“應該是這個樣子。”道士點了點頭。
星楠一下癱坐在那裡,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哭起來:“那還不如讓我死了好!”
道士真的很鄙視他的那些兒女長情:“你死了,然後就把一手把你拉扯大至今未婚的叔叔留在人世,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你還真是孝順啊!還有,阿楨能再次爲人,正是她以來的心願,你應該爲她感到高興。”
星楠擦了擦眼淚,樣子依舊很憂傷:“我知道!我會好好活着的!但我就是想阿楨,寶寶心裡苦啊!”
“隨便你怎樣吧,貧道已完成自己的任務,也該離去了。”言罷,他便轉身離去。
“喂,不吃個飯再走嗎?”星楠喊着他。
“不吃了。”道士背對着他,朝他擺了擺手,便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
那之後,一年便如白駒過隙,過去了……
沒有異電的星楠如願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接管了叔叔的飯店,比叔叔更好地把這家飯店經營得有聲有色,雖然每天都會思念阿楨,但是他還是積極樂觀地活着,因爲這是阿楨對他的希望。而道士了,自從那天離開之後,星楠便跟他沒有了任何聯繫,但是他雖然不在這城中,這城裡卻處處有他捉妖降魔的傳說。
好像,每個人都過得很好,那阿楨,你在三千年以前的那個世界裡,過得好嗎?趁着店裡的閒暇時間,星楠趴在窗外,望着頭頂上的一片藍天,心想,阿楨如果此刻也在仰望這片蒼穹,那他們好像就隔得很近了。
“老闆。”一個尖細的女聲忽然喊着他,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來了!”他拿着記菜的本子,聞聲跑去,看見一個長髮及腰,穿着藍色蓬蓬裙的女子舉着他店裡的那本大菜單,遮住自己的臉,說:“老闆,點單!”
他聽着這聲音,覺得有些熟悉,愣了愣,又自嘲地笑了笑,對這位女顧客說:“您說,您想吃什麼,我記着了。”
“我想吃什麼你們店裡都有嗎?”
“您想吃什麼,只要您給我們時間,我們準給你做出來。”星楠自信滿滿地說,他的飯店就是有這個實力。
“那……”女顧客想了想,“吃你,行嗎?”
“啊!”星楠怔了下,傻笑起來,“您別開玩笑了。”
“怎麼,不願意嗎?”女顧客把那本大菜單放下來,捧着自己的臉蛋,嘴角笑意盎然的,眨着眼睛地說。
星楠驚訝地睜大眼睛,滿是震驚地,把手裡的東西都震掉在地,他難以置信喊着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名字:“阿楨!”
她看着他那個樣子,又俏皮地笑起來,張開雙手,嬌聲言着:“抱抱!”
星楠衝上去一把把她從凳子上扯起來,揉在懷裡,話語哽咽起來:“阿楨,我好想你。”
阿楨的雙眼也含起動情的眼淚,緊貼着星楠的胸膛:“星楠,我也好想你。”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好久,都捨不得分開。星楠問:“那道士跟我說,你回不來了,我真以爲你就回不來了。”
“本來是回不來的,但幸好有閻王爺爺幫我,他念在我人間行了那麼多善的份上,他不僅把我從三千年前送回來,還把我的情根還給了我。”
“你是說閻王把情根還給你了,真的嗎?”星楠按住她的肩膀,注視着她,驚喜地問。
阿楨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那我測試一下。”
“啊!”阿楨還沒有反應過來,星楠便俯下頭,吻上了阿楨的香脣,開始只是試探性地輕吮,見懷中佳人沒有反抗,便把她緊緊箍在懷裡,更加熱情地在她的脣齒間輾轉反側。
阿楨緊張得把自己整個身體縮了起來,臉紅得已經紅到耳根了,這下,星楠萬分確定阿楨的情根已經和他的情根交織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