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略大哥,你在幹嘛呢?剛剛叫了你好幾聲了,你都沒回答,一個人躲在書房幹嘛呢?快點從實招來。”
身穿玄色緊身衣的小將軍蹦跳着走進書房,一邊說着話,一邊朝書房中的白袍少年走去。
少年原本正專心致志地作畫,聽到門口傳來清零的嗓音,心尖一顫,急忙將桌上的畫布遮了起來,塞到了旁邊的寶藍鑲珠長嘴瓶裡。
看着她旋身走進來,脣邊淡淡一笑,急忙站起身朝她走去。
白色的衣襬如同風平浪靜的海水輕輕拍擊地面,一切都籠罩在漫天水色之中,“沒什麼,剛剛隨便寫些東西,有些入了神,並未聽到你的聲音。怎麼?你今日的功課做完了?”
原本還一臉明豔的小將軍聽到他的話,立刻就蔫了,腳步也停了下來,坐在他書桌不遠處的雕花木椅上,完全忘記了要去看他書桌上攤開的畫布。
她眼珠子一轉,擡眼看他,雙腿擡起輕晃着,聲音輕柔,彷彿風過琳琅,“功課是做完了,但是景略大哥,祖父又罰我抄書了。
你知道嗎?祖父居然讓我抄寫上善兵法!那實在是太多了,而祖父只給了我一日時間,眼看着晚上他就要來找我要了,現在還差一半呢。
我的字可是跟你學的,你若是幫我抄寫的話,祖父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你忘了小時候,每次都是你幫我抄寫呢,祖父可從來都沒發現過,你模仿我的字跡,簡直是以假亂真,連我自己都看不出破綻來。景略大哥,你就再幫我一次吧,好不好?”
少年站在她面前,低頭看着她嬌小的面頰,白皙的臉上一片緋紅,淡色的薄脣色澤誘人。
他的心忽而一顫,急忙扭過頭去,假裝平靜地說道:“這次又是因爲什麼事?將軍爲何要罰你?”
小將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腦後,“我覺得這次真的錯不在我,景略大哥,你要相信我。早上的時候景煥來找我,說是弟兄們要跟我切磋一下。
我想着反正每日也是要練武的,便一口答應了。
結果,他們幾個傢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要一起欺負我,那麼多人欺負我一個,我猜肯定是景煥那小子出的主意,不就是昨日射箭輸給了我,那個傢伙分明就是欠揍。
我怎麼可能被他們算計呢,我就用了一招反間計,成功把他們的組織拆散了,又讓他們自己揍了起來。
剛好被祖父看到了,一團亂戰的場景,說我不務正業,整日不好好帶兵,還帶頭胡鬧。
哎,祖父也不聽我的解釋,就罰我抄一遍上善兵法,說是讓我好好悟一悟其中的道理,尤其是如何帶兵。”
白衣少年見她一副可憐模樣,好似被欺負的小奶狗一般,雙眼裡滿是期待,又怎麼忍心說出拒絕的話,低低嘆息一聲,方說道:“好吧,那下不爲例。”
小將軍似乎早就猜到他會如此說,笑得燦若朝霞,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攬着他的手臂笑着說道:“我就知道,景略大哥最好了。
你看,我把我的那本上善兵法都帶來了,你這裡不是還有一本嗎?正好咱們一起分工合作,我從前面抄,景略大哥從後面抄。”
剛剛還是一副被欺負的可憐模樣,現在又瞬間變成了狡猾的小狐狸樣兒,白衣少年見她這般,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脣邊笑意溫婉,眸中波光瀲灩,眉目柔和地看着她,聲音清潤如流水淙淙,“真是輸給你了,罷了,罷了,從後面抄就從後面抄吧。”
小將軍張嘴一笑,露出一排糯米一樣潔白嬌俏的牙齒,笑得春風得意,急忙拉着白衣少年便在桌前坐下了,兩人一左一右,目光專注地開始抄書,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
花園裡鶯花爛漫,遍植的槐樹欣欣向榮,薔薇枝頭花朵初放,花香似蜜,一陣風過,花瓣順着木質窗櫺融進去,恰飄落在酣睡的人兒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白衣少年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輕輕地放下筆,轉頭看向旁邊好夢正酣的人兒。
長長的睫毛好似羽扇一般,蓋住了那雙琉璃大眼,櫻花般的粉色脣瓣偶爾會砸吧一下,好似夢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兒。
即便經常練武,可她的皮膚卻依舊好似滑膩的脂膏,薄透粉色,隱約可看到細細流動的血管,素胎瓷器一般。
側臉上一瓣粉色薔薇,幾乎與她的肌膚融爲一體,帶着無與倫比的美豔。
白衣少年輕撐側臉,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似乎能夠看到天荒地老一般。
他伸出手,將那一瓣薔薇小心翼翼地捏起,放在指尖輕柔地按壓,彷彿還存留着她的味道。
不知想到什麼,他忽然動作輕柔地站起身,從那寶藍鑲珠長嘴瓶裡取出之前的那個畫軸,然後攤在桌上。
畫上一人着銀白鎧甲,青絲如霧,紅脣微彎,鼻倚瓊瑤,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沒有眼睛。
白衣少年愣愣地對着畫看了許久,又轉頭看向身邊酣睡的人,嘴角帶着一絲笑,好似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
他將青玉筆筒中的毛筆拿起,飽蘸墨汁,開始作畫。
隨着他的筆尖揮灑,很快便將畫上人的眼睛補上了,整個人都好似活了過來。
芙蓉面,冰雪肌,蛾眉淡掃,星眼點漆,一雙眼瞳水波淡淡,好像正深情地看着他。
白衣少年額上有些許薄汗,他將毛筆放回筆筒,如玉的指尖在畫上人的眼睛處輕柔圈劃,薄脣輕啓,隱約可見脣形,“陶陶。”
“景略大哥。”
上官飛鴻手中的筆突然掉落,整個人都從作畫的意境中醒過來,就好像剛剛整個人都已深陷在畫中一般。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畫中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添了上去,與夢境中看到的一般無二,眸中波光瀲灩,滿含深情。
“飛鴻大哥,你可是畫好了?”季陶陶聽到他的呼吸突然加重,不覺擡頭去看他,見他額上隱隱有冷汗浸出,眉頭微微皺起,低聲問道。
上官飛鴻聽到她的聲音,急忙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極力按壓住猛烈跳動的心,擡頭看向她的眼睛。
可那裡依舊是沒有任何光彩,心裡突然低落了些,“陶陶,你的眼睛可有什麼感覺?”
季陶陶不曾想到他竟如此心急,見他像小孩子一樣,不覺“噗嗤”一聲笑出來,“飛鴻大哥,就算我的猜測沒錯,也不可能那麼快就會恢復的,定然是需要幾日時間的。
畫上的眼睛墨跡都未乾呢,更何況是真實的眼睛,咱們耐心等幾日吧,我相信肯定會好的。”
不管怎麼想,猜測都是不錯的,因爲剛剛那一刻,她的眼睛明顯熱了一下,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生機感,就好像乾涸的沙漠裡突然注入了清泉,久旱逢甘霖的舒爽感傳遍了全身。
但如今還未能看清,肯定不能告訴他,省得他整日裡提心吊膽。
上官飛鴻這才放下心來,他將畫輕輕地放在一處,繞過桌子走到季陶陶身邊,將她抱在懷中,聲音低啞,“陶陶,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我好像看到了當初作這幅畫時的‘我’,也就是前世的我。
我還看到了前世的你,那時的你還沒長大,還只是個調皮的假小子。
可是那時的‘我’看着那時的你,眼中滿滿的都是深情和迷戀。
我不知道自己上一世爲何會錯過你,但是這一世,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會與你錯過了。
就算你的眼睛好不了,我依然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我會成爲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