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靈均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眼淚突然就涌了上來,有個這樣懂事的兒子,是不是很讓人驕傲呢!他將聲音放低,溫柔說道:“嗯,兒子真乖,你早上不是說,你戀愛了嗎?確實是長大了,男子漢才能談戀愛。今天我見到你的初戀女友了,真的很漂亮,像你媽媽一樣溫柔。
兒子,爸爸想說,你眼光不錯喲,跟爸爸一樣好!還有啊,我已經把這事跟你媽媽彙報過了,她說很喜歡你選的這個兒媳婦,還讓我轉告你,要好好加油,千萬不能讓別人把她搶走了!”
魏靈均的話音剛落,就響起了魏正則的聲音,明顯地比剛剛放鬆了很多,帶着小孩子特有的輕快嗓音,“嗯,粑粑你放心吧,我會像你一樣勇敢向前的。粑粑,其實我……”
魏靈均正聽得認真,兒子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又換成了趙天賜的機械音,“你們父子倆還真是有趣,說你們臨危不亂好呢?還是心比較大好呢?都快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裡話家常?!當我是擺設嗎?!現在聲音也聽完了,給你兩分鐘,兩分鐘還沒進來的話,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了。”
啪的一聲,趙天賜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再也沒有一點動靜。魏靈均將手機裝進口袋裡,邁開長腿就跑了起來,再也沒有一刻遲疑。
當他推開倉庫大門的時候,擡眼就看到了魏正則,他端坐在小板凳上,身上纏滿了線,一圈又一圈,小臉難受得皺巴在一起。
魏靈均的心底突然涌入一股怒氣,順着胸膛燃遍全身,幾欲焚天,連眼睛都通紅一片!他剛往前走了兩步,身後的門就關上了,轉頭一看,兩個黑衣人正站在那裡,手裡還拿着木棍。
他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就轉過了頭,心中波瀾起伏,看來趙天賜是打定主意要給他點罪受了。估計趙天賜也不敢真的鬧出什麼人命來,畢竟他剛剛纔從監獄裡出來,而自己又是有名的律師,真的出現什麼意外,趙天賜肯定首當其衝,估計一輩子就廢了。就算家裡再有錢,也要在監獄蹲一輩子了!
魏靈均早已將他的心理分析了一遍,想來今天不可能全身而退了,輕則被暴打一頓,重則被打成殘廢。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希望發生在兒子面前,他還小,不能給他留下陰影。
思及此,魏靈均一步一步走向魏正則,他溫柔地看着他,嘴角帶笑,“兒子,爸爸來接你回家了。”
魏正則自從看到他之後,小臉就帶着歡欣鼓舞的笑,好像自己的大英雄突然從天而降一樣,眼裡滿是星星,“粑粑,一一好想你。”
兩人正敘着別離,被忽略的趙天賜卻突然擋住了魏正則,站在他身前,目光陰冷地看着魏靈均,臉上帶着陰騖,嘴角噙着冷笑,“好久不見啊,魏大律師。”
魏靈均的腳步稍停,眼眸眯起,深深看他。雖說兩人五年前就認識了,但卻是失憶以後第一次見。論長相,趙天賜應該算得上是帥氣的那種,可惜眼裡滿是惡毒和算計,將整個人的氣質都毀了。
趙天賜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嘴角斜斜勾起,手中的匕首翻轉一週,上下顛了顛,詭異的笑了起來,“怎麼?才五年不見,魏大律師就記不清我的長相了?還是說,你早就把我忘了?魏大律師,你可真無情啊,自己在這裡過着神仙般的快活日子,我卻在監獄裡受盡苦楚!你雖然不記得我了,可我卻一天也沒有忘記你啊,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能把你找出來!”
魏靈均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一下,拳頭攥緊,慢慢說道:“我沒有忘記五年前的事,但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我不希望把我兒子牽扯進來。我知道你今天找我來的目的,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全身而退!但還是那句話我不希望讓我兒子看到這一切,我只有一個條件,不要讓我兒子看見,其他的任你處置。”
趙天賜突然低頭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哈,魏大律師,五年不見,你果然還是沒有變,當年把我送進監獄,就是爲了什麼母女深情,如今求我,又是爲了父子深情,你還真是個用情之深的人啊。既然你話都這樣說了,那就請便吧。”
說罷,他拎着匕首讓開身體,眼裡卻有暗光一閃而逝,可惜魏靈均心裡只牽掛着魏正則一人,根本沒注意到!
魏靈均見他讓開身體,徑直跑了過去,將魏正則抱在懷中,一邊將他身上的繩子拆開,一邊小聲說道:“兒子,以前爸爸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很勇敢,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魏正則身上的繩子被解開,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粑粑,粑粑。”
魏靈均將他摟在懷裡,又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聲音溫柔若月光,聽在心裡暖暖一片,籠在身上溶溶舒適,“兒子,你乖乖聽爸爸說,早上你說,爸爸以前很少親你,都是爸爸的錯。爸爸白天的時候反思了一下,是我做的不對,倘若時間能夠重來,從你出生的時候起,爸爸會每天都親親你,再忙也要回家抱抱你。”
魏正則心底好似有粉色的泡泡,他乖乖地趴在他懷中,搖搖小腦袋,“粑粑,我當時說那話,並沒有指責你是意思,你不要一直記在心上啦。麻麻一直對我說,希望我只記住快樂的,忘記不開心的,那樣才能做個真正幸福的人。”
魏正則軟糯的聲音在倉庫中響起,帶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所以,我也一樣,希望粑粑只記住快樂的時光,忘記一切不開心的事情。麻麻還說,做人不能太貪心,所以我不要回到過往,也不想要回以前的寵愛,我只希望以後的每一天,粑粑都能陪在我身邊。”
聽到兒子這段話,魏靈均真是百感交集,真是個敏感的小傢伙,他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什麼呢?所以纔會說最後這句話吧。他摸摸魏正則的腦袋,溫聲哄道:“兒子,你真是我的好兒子,你媽媽把你教的很好,即使爸爸不在你身邊,我相信你也會健康快樂地長大。以後,記得要聽媽媽的話,有什麼小心思,也可以告訴她。你媽媽那麼聰明,肯定能幫你解決的。”
魏正則原本憋了許久的眼淚,譁一下就流了出來,小聲嗚咽着,“不,粑粑,你不在一一身邊,一一怎麼會幸福快樂呢?麻麻說,做人不能撒謊,所以爸爸也不可以對我撒謊喲。你答應過我,要一直陪我長大,你剛剛明明說過的,今後的每一天都要親親我,抱抱我,男子漢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我不許你走,我和麻麻都需要你。”
魏靈均眼睛通紅一片,眼眶中有淚水打轉,他擡起頭,將魏正則緊緊地抱在懷中,“兒子,你知道爸爸爲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嗎?中國有一位偉大的詩人,名叫屈原,他堅毅執着,懷抱信仰,不屈權貴,寧願以身殉國。爸爸並不是希望你像他一樣偉大,只是希望你能夠做個正直善良,堅強勇敢的男子漢。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睜開眼睛看,知道嗎?這並不是逃避,反而是勇敢的表現。”
他頓了一下,正要再說些什麼,耳邊忽然出來一聲冷笑,緊接着背後一疼,有什麼金屬扎進了身體裡,五臟六腑都好似攪做一團,窒息感不期而至。
那一瞬間,魏靈均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兒子看到!他伸出手捂住魏正則的眼睛,艱難說道:“兒子,記住爸爸的話,以後要聽媽媽的話,做個正直勇敢的人。”
魏正則好似感受到了什麼,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小手掙扎着,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粑粑”。
隨着匕首的刺入,魏靈均的身體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他幾乎可以聽到血液汩汩流出的聲音,疼痛奪走了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張張口,想說些什麼,意識卻變得模糊一片,整個人都向黑暗處沉淪,除了徹骨的痛,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疼,好疼!”魏靈均剛開始有意識的時候,全身上下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疼,疼入骨髓,靈魂都跟着顫抖。唯一剩下的一點意識告訴他,此時他正在醫院裡,因爲鼻尖充斥着濃濃的消毒水味,耳邊是各種雜亂的聲音。
“快點把病人推進手術室,失血過多,需要馬上手術!”
“主刀醫生是誰?還沒到嗎?”
“秦醫生正在消毒,馬上就到!”
“都準備好了嗎?那我們趕緊開始吧,先上麻醉。”
……
魏靈均幾乎對所有的話都沒聽進去,唯獨“秦醫生”三個字,衝破重重困難進入到他的耳朵裡。他心中一喜,是老婆來了嗎?是老婆給我做手術嗎?她看到我受傷,會不會傷心落淚?一一有沒有安全到家?是誰把我送到醫院的?趙天賜被抓了嗎?……
他的腦子裡裝滿了各種問題,幾乎要爆炸,卻突然有什麼冰涼的液體,順着針管流進身體裡,魏靈均瞬間就失去了最後的那點意識。
當魏靈均再次出現意識的時候,眼睛還未張開,心頭就是一喜,我被救活了!我沒有死!腦子裡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就有一隻手在掀他的眼皮,然後是刺眼的光照進來,伴隨着輕柔的女聲,“手術很成功,病人很快會恢復意識的,聯繫病人的家屬了嗎?”
緊接着,旁邊有人回道:“嗯,已經打電話通知了,應該很快會過來吧。不過,秦醫生,病人好像跟家裡的關係不是很好,不知道咱們擅作主張,他會不會生氣。”
之前溫柔的女聲再次響起,“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用要有人來照顧他。病人失血過多,最近幾天都下不了牀,不管關係多差,總歸還是家人。”
旁邊的人哦了一聲,又接着問了一句,聲音神神秘秘的,“秦醫生,你說病人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意識一直處於遊離狀態,他當時到底是死了?還是怎麼回事,怪嚇人的,我還以爲救不活了呢。”
溫柔的女聲帶着些疑惑,似乎思索了會兒,才說道:“也許是處於深度睡眠狀態,就是機體爲了保護病人,陷入自我修復狀態,類似於做夢一樣。”
幾人在牀上討論着這個問題,但魏靈均卻聽得似懂非懂,心下有些疑惑,難道他們口中的“秦醫生”並非我老婆?否則這好像討論陌生人一樣的語氣,根本就不對!難道這不是老婆工作的醫院?他們說通知家人趕來,難道纔是指我的老婆和兒子?那也不對啊,若是他們的話,爲什麼會說我和老婆兒子關係不好呢?
太多的問題糾纏着他,魏靈均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想要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一次嘗試失敗,他又暗自運了些力氣,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睜開一條縫,正有一雙瀲灩的秋水瞳看過來。
魏靈均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心底爆發出無盡的喜悅,整個眼皮都睜開來!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乾澀的厲害,根本講不出話來。
病牀左側站着一個身穿淺粉色護士服的小護士,她急忙取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給他餵了進去,低聲問道:“先生,你好點沒有?”
魏靈均卻沒有看她,也沒有回答她的話,只盯着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喝完水,嗓子終於舒服了點,他看着那個女人,一臉欣喜地喊道:“老婆,你來了,是你給我做的手術嗎?”
此話一出,整個病房都安靜了下來!幾乎落針可聞,只有淺淺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剛剛給魏靈均倒水的小護士,看着對面的醫生,小聲說道:“秦醫生,這位患者不會是出車禍,腦子也被撞壞了吧?”
對面的女醫生悄悄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提醒她病人還在這裡坐着呢。她輕咳一聲,轉頭看着魏靈均,聲音溫柔,“請問這位先生,你是哪裡不舒服嗎?你這裡,有沒有覺得有些疼?”她一邊說着,一邊小心地指了指他的腦袋。
魏靈均被兩人的對話和動作完全搞蒙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車禍?怎麼會是車禍?!他的眉頭緊緊地蹙起,直接抓住了女醫生的手,眼中滿是驚疑不定,“老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魏靈均啊,咱們五年前結的婚,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你給他取名一一!對了,咱們兒子平安回家了沒?他沒出什麼事吧?”
女醫生突然被他抓住了手,嚇得花容失色,小手掙扎着,聲音顫抖着,“這位病人,你清醒一點,我不是你老婆,而且我還沒結婚呢,哪裡有什麼兒子!請放開你的手,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魏靈均看着她手上捏着的針筒,突然很想笑,還說不是我老婆,連威脅人的方式都沒變,只會拿個針筒裝樣子,就她那心疼人的個性,怎麼捨得紮下去。
又恍惚想起,受傷之前在醫院和她簽署的不平等條約,還說晚上要在牀上好好探討的!難不成她是爲了逃脫晚上的牀上運動,才故意找兩個小護士跟她一起演戲?如此一想,心中不禁一笑,老婆還真是調皮啊!
魏靈均心思百轉,早已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的眼中掠過一道亮光,見她仍在奮力掙扎,手攥得越發用力了,“老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答應你要帶一一回家的,卻沒有遵守約定,可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啊!老婆,你別鬧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