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藺剛走幾步,眼前閃過一道人影。
等他反應過來,手空空如也,熱氣騰騰的醒酒湯,已然到了狐冢珒手裡。
董藺皺眉看向他,臉帶着明顯的不悅:“把醒酒湯給我。”
狐冢珒神色冷淡,緘默不語,絲毫沒有還給他的意思。
董藺惱歸惱,卻忌憚狐冢珒的身份。
他繃着臉,剛想說幾句,赫然對那雙幽幽深邃的狐狸眸子,視線倏地一滯,瞳仁渙散,黯淡無神。
董藺原地站定片刻,緊接着緩緩轉身,離開房間,又反手將房門緊緊關。
狐冢珒看着手的醒酒湯,輕輕眨了眨眼。
嫋嫋煙霧,徐徐升騰,微卷鳳翎睫羽低垂着,遮擋住所有的真實情緒。
狐冢珒轉身,舉步來到牀邊坐下。
他一手端着醒酒湯,一手將蘇迷扶起,讓她靠在自己寬闊肩頭,對着熱氣騰騰的醒酒湯,輕輕吹了吹,緩緩湊近她的脣邊。
蘇迷對醒酒湯的味道,似乎不太喜歡。
聞到那味道的時候,下意識將臉偏了過去,更別提喝了。
狐冢珒見她皺着小鼻子的模樣,眸光閃了閃,緩緩擡起攬着她肩膀的手,稍稍一使勁,讓她的臉面向自己,同時端起醒酒湯,再次湊近她的脣。
蘇迷臉的表情,更爲拒絕與排斥。
她猛地掙扎起來,差點將醒酒湯弄灑。
狐冢珒眸光微暗,卻沒有強行喂她,脣齒微啓,念出幾句聽不懂的繁複咒語。
緊接着,神的一幕出現了。
蘇迷從原本劇烈的掙扎,漸漸安靜下來,直到最後,像只溫順的貓兒一般,窩在狐冢珒的懷裡,乖巧喝着他手的醒酒湯。
眼見一整碗醒酒湯見了底,狐冢珒眉眼放柔,脣角微勾,臉色溫霽。
直到完全喝完,他將湯碗放到牀頭櫃,從衣襟內拿出潔白的手帕,輕輕擦拭蘇迷脣角湯漬,又將手帕收進懷裡,動作輕柔將她安置好,蓋好被子,這才起身去拿湯碗。
狐冢珒舉步輕擡,剛想要離開,手腕突然被人緊緊扣住。
狐狸眸子微睜,狐冢珒眸閃過一抹訝色。
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臉的神色,有些複雜。
須臾,狐冢珒緩緩轉身,低垂着眉眼望去,卻望進兩汪幽幽泉潭眼眸。
眉眼微涼,沉靜如水,精巧細緻的臉,沒有絲毫表情,眼睛卻一眨不眨,出神望着他。
“蘇少……。”
狐冢珒啞聲輕喚一句。
還沒等他說什麼,兩隻眼睛緩緩閉,扣住他的手,隨之收回勁道,落在牀邊。
狐冢珒愣了一下,視線落在蘇迷素白如玉的指尖,眸光忽閃。
手腕處似乎還殘留着,屬於她的溫度,卻因爲突然的離開,心裡也跟着空落起來。
與此同時,沉寂許久的心湖,微微泛起層層漣漪。
幽暗目光不由移,落在那紅到靡麗的脣,狐冢珒喉結滑了滑,竟覺得喉頭有些乾澀,發渴。
狐狸眸子的訝色褪去,早已被幾不可察的慌意所代替。
清晰意識到這一變化的同時,狐冢珒連忙扣住她的手,放進被子裡。
結果卻在放手的那瞬,鬼使神差用指腹,輕輕摩-挲幾下,狐冢珒臉的神色,更有些怪。
指腹下的觸感,極其的柔滑細膩,仿若最頂級的絲綢。
狐冢珒又忍不住摩-挲了幾下,卻見原本躺在牀的人兒,微微蹙起了眉頭。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行爲,狐冢珒更是慌得厲害,連忙放開蘇迷的手,狼狽又匆忙的離開。
只是卻不想,當房門打開再次合起的那瞬,原本閉着雙眼的蘇迷,緩緩睜開了眼睛。
濃稠似墨的眼眸,溫涼清明,沾染幾許慧黠精光。
緋色紅潤的脣角,似笑非笑,透着看不懂的意味。
竟……絲毫不像喝醉酒後的樣子。
……
接下來的幾天,蘇迷像往常一樣。
手不離旱菸杆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緋雲樓聽聽曲兒,時不時跟幾個男倌,聊聊天,興起了去對面賭坊,小賭幾把,活脫脫紈絝子弟的真實寫照。
但紅蓮卻能看出,她最大的變化——對狐冢珒的態度,明顯以前善意了許多。
不僅是紅蓮,董藺似乎也看出來了。
他想着昨晚隱隱模糊的影像,趁着蘇迷讓狐冢珒去買吃的時候,向她說出了心疑惑:“大少爺,我懷疑那個島國武士,有些不對勁。”
“哦?”蘇迷挑眉,小酌了一口桃花釀,才道:“你且說說,有何不對勁?”
董藺仔細想了想,道:“那晚您醉酒,分明是我端醒酒湯進了屋,但我聽後廚王伯說,那湯碗是島國武士,翌日清早送去的,我總覺得不對勁,隱約想起那晚,似乎被他看了一眼,我莫名其妙離開了。”
蘇迷沉默着。
董藺又道:“大少爺的情況,我很清楚,絕對不會讓那人與您太親近,但那晚……。”
“以後多留意他的動向,如果任何不對勁,第一時間稟報給爺。”
蘇迷不等他說完,直接吩咐了一句。
董藺當即頷首應承,轉身出了房間。
“爺,您這些天對那人態度轉變,是不是對他也有所懷疑?”
兩人的所有談話,蘇迷並沒有避開紅蓮,董藺離開後,他連忙開了口,同時憋悶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蘇迷笑而不語,慢條斯理抽了一口旱菸,輕輕一呼,青色的煙霧,徐徐傾灑。
她忽而低低笑道:“小紅蓮倒是聰明,但爺讓狐冢珒留在身邊,自然有爺的目的跟計劃,你跟董藺一樣,替爺注意點好,萬不可破壞爺的計劃,以免惹禍身。”
“是,紅蓮明白。”
紅蓮總覺得,蘇迷實在維護狐冢珒。
雖然心裡不舒服,但他是聰明人,多少猜道這其,關乎兩國的厲害關係,連忙老實應承。
不得不說,紅蓮這類看眼色行事的人,眼睛毒,心裡看的也透亮。
蘇迷雖然有自己的目的與計劃,但剛剛這番話,的確是爲狐冢珒打掩護。
不止董藺覺得狐冢珒有古怪,她也同樣懷疑,他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