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天地，跪家國，跪百姓，跪他已故的雙親，獨獨不可跪他的仇人。
聖上盯着他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這青年只露出了一隻眼睛，卻像是收了利爪的狼，溫順地匍匐在人類的腳邊。只要稍不留神，爪牙依舊鋒利，依舊可以刺破人的喉嚨。
這樣的眼神，在很多年前他剛剛登基的時候，也擁有過。他夢想能和始皇帝一樣，並非擁有中原，而是打到東西南北，統一這塊大陸。
只是當有了家庭以後，他的心思就不在這上面了。清理了周邊的國家，他便收了手。
“父皇，”黎未晞看出了這個小細節，眉頭稍皺，於心不忍，於是開了口，“公子武功過人，兒臣很佩服他。兒臣想……留公子下來做兒臣的護衛。”
聖上看了她一眼。
這種表情，他突然有種還好沒留下當駙馬的慶幸。
——因爲，這是黎未晞第一次主動開口提要求。
從前都是他把所有可選擇的都送給她，讓她不需要自己去選擇，因爲她全都擁有了。
“你知道他的名字和來歷嗎？”
他的問題有點逼仄，但很現實。
黎未晞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沒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聖上。
那種表情，似撒嬌似乞求。
她長大了，與她母后越發越像，有時候夜深眼睛眯了，他都快分辨不出她和她母后了。可能是太想她了吧。
所以，只要面對她，不論她說什麼，他都會心軟。
“晞兒喜歡，那便留下來吧。”
聖上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留下趙世廷的理由，也僅僅只因爲這一句喜歡。
寵愛到無法無天。
這是趙世廷第一次正式見證黎未晞的受寵。可又想起她在湖邊說得那番話，不由得陷入沉思。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幸福有不一樣的見解，每個人又身在別人眼中的福中，而不知福。
趙世廷跟着黎未晞走以後，聖上淡然吩咐道：“把他的身份好好查查。”
他怎麼覺得……這青年有點眼熟呢。
不是他的容貌。
而是給他的感覺，那種氣度，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
黎未晞拉着趙世廷往寢宮裡跑。
她全然沒有意識到兩人手拉着手，只顧一直往前跑，連後面的宮人都甩開了。
不過宮女們已經習慣了。
“你知不知道……”一腳邁進宮殿，她如釋重負般，“剛纔宮裡的氣氛很壓抑……我都快以爲我父皇要吃了你了。”
趙世廷忍不住笑了：“有這麼誇張？”
黎未晞點頭：“有。”
她又想起什麼，聳了聳肩，“以後你就能光明正大留在我身邊了。趙景行，這次要好好教我，不能中途跑掉啊！我知道我脾氣不太好，但是……”
她停頓。
“但是？”趙世廷很好奇她的下文。
她有點不好意思：“我會努力改的。”
小公主爲了他，可真是一次又一次破了例。
趙世廷清楚的。
他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努力讓自己變得平靜，然後像平時一樣嘲諷她：“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