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確定,自己沒有成家的打算。
想到臨思言,他胸口便是一陣發悶。
臨思言認真專注的模樣,他已經刻進了心裡。
成年人的世界有無數潛規則,爲了避免受傷、丟臉、尷尬,每個人都學會了剋制情感。
表達一點含蓄的喜歡,製造一些若有若無的曖昧,總要試探又試探,反覆確定之後,纔敢踏出那一步。
而一旦對方的反應不對,便立刻將心意粉飾成一個玩笑,縮回自己的殼裡。
哪有像臨思言這麼傻的人?
一片真心毫不猶豫地拿出來,熱烈又鮮活,坦誠地、小心地捧到自己面前。
即使收到了拒絕的信號,也沒有懊惱,沒有掩飾,沒有顧左右而言它,只是失落地望着他,沉默溫柔,卻又執着。
那種一心一意,剝離了試探曖昧的純粹,太動人了。
周燃深深嘆了口氣。
他該拿臨思言怎麼辦好?
周燃想得入神,劉豪也任由他出神,半天沒吱聲。
等第二根菸抽完了,周燃才發覺屋裡靜得反常,笑着問:“喲,你不八卦了?”
“也沒啥好八卦的,多大事兒,能比外頭晃悠的異形嚴重?”劉豪大大咧咧地一揮手。
周燃驚訝了:“覺悟這麼高啊?我本來還以爲你要出一堆餿主意。”
“滾蛋吧,”劉豪白了他一眼,“這種事,別人說什麼都沒用,得自己捋清楚了才行。”
“不過,”劉豪的神情也有些嚴肅:“你要想清楚,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那是個好姑娘,你就算不答應,也要好好說,別像個流氓,懦夫。”
“你慢慢想吧,順便在我這屋休息一會兒,要是困了就去牀上躺着,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了。”
周燃應了聲,劉豪把煙盒丟給他,起身要走,又停下道:“不過啊老周,現在這世道,咱們能活到現在是運氣好,誰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嗝屁了,有些事也別想得太嚴肅了。”
這話說得有點悲涼,不太像劉豪平時的風格,周燃不由得問:“怎麼突然說這個?”
劉豪嘆了口氣:“之前我有個小弟,也才二十出頭吧,看上了我一老戰友的女兒,我看那小姑娘對他也未必沒意思。”
“但那小子害羞,老也不肯主動去追人家女孩兒,更別說什麼表白了。後來……那姑娘被異形咬了,怕拖累我們,不聲不響地悄悄走了。等過幾天我們出去找物資,看到她,她已經……”
劉豪嘆了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從異形爆發到現在,這個世界的無數個角落都在上演着這樣的生離死別。
一句沒有鼓起勇氣說出口的告白,就這麼變成了終身的遺憾與意難平。
“珍惜眼前人啊。”劉豪意味深長地丟下這句話,便揹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晃出去了。
周燃輕輕一笑,又抽了一根菸,慢悠悠踱出房門,問了臨思言的房間,便上樓敲門。
“誰?”
周燃頓了一下:“是我。”
“……進來。”
周燃推門而入,看到臨思言正坐在牀邊,上身衣服剛剛披上,手上拿着一卷剛拆封的繃帶,腳邊的一團繃帶上則沾着斑斑血跡。
一肚子腹稿立刻被周燃忘到了九霄雲外,他沉下臉,快步走到臨思言面前:“怎麼了?傷口又裂開了?”
不等臨思言點頭,他已經扳過女孩的肩探頭看去。
只見臨思言白皙的背上較深的幾道傷口正在往外滲血,還不及完全長好的新皮膚被過度拉扯,傷口扭曲,看起來十分可怖。
不用說,一定是因爲之前臨思言把他從窗外拉上來的時候扯到的。
周燃畢竟是個近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又是軍人的身量,怎麼也有七八十多公斤,拉一個他絕對算劇烈運動。
傷口肯定當時就崩裂了,她卻一聲不吭,仗着深色的野戰衣服看不出異常,竟然還想偷偷換繃帶矇混過去!
周燃那叫一個心疼又窩火,一次兩次三次,屢教不改!
他正要教育臨思言兩句,忽然覺得不對,他在劉豪屋裡耽擱了這麼老半天,進來前還敲了門,臨思言動作有這麼慢嘛?
眼見男人眯起眼,苦肉計即將被識破,臨思言連忙有點委屈地說:“疼……”
周燃:“……”
套路,都是套路!
然而明知是套路,那股火氣卻怎麼也旺不起來了,再被女孩澄澈的眼睛多盯一會兒,就消失無蹤了。
周燃伸手捏出臨思言的臉頰,狠狠一掐:“小混蛋!”
看似責罵,卻透着無意識的親暱和寵溺。
臨思言半邊身體都麻了,眼睛也有些溼潤,看着水汪汪的。
“這麼疼?我去問問老劉他這兒有沒有醫生……”周燃轉身要走,卻被臨思言捉住手腕往回拉。
他倒是想掙脫,可一看臨思言緊皺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卸了力道,被臨思言一拽,竟然一屁股坐到了牀上。
臨思言仰起臉看他,表情十分溫順。
周燃:“……”
這要換個人對他這麼做,周燃能把他揍得去牀底下找牙,可現在……
他暗歎一聲,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說:“我以前沒有喜歡過別人。”
臨思言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能確定的,是我以前對自己的未來沒有過那方面的想法。”
周燃難得地坦誠,而這只是因爲對方是臨思言,值得他這樣交心,“但是仔細想想,可能是從來沒有遇見過自己喜歡的人吧。”
臨思言沒說話,仍是安靜地看着他。
“我很早就參軍了,以前沒和你說過,我家爸年輕時也是部隊的,軍銜還挺高。”
“他不反對我入伍,但是不同意我應徵特種兵。就爲去特戰大隊的事,我還和他大吵了一架,現在見面了還不對付。”
周燃怕碰到她的傷口,手只是虛按在臨思言肩上,低聲說,“那時候還年輕,多少也存着點要讓他刮目相看的想法,時間都花在訓練上了。”
“我倒不覺得訓練和任務是苦事,還挺樂在其中的,沒心思想別的事。後來黑營特戰隊成立,我被老李挖過去當隊長,忙得要命,更沒精力去想那些了。”
臨思言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