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白旻和刀疤從山腳的小超市歸來時,臨思言正在熱火朝天地做飯。
正好趕上他們外出補貨的日子,也就不省着用油鹽和食材了,她尋思着做頓好吃的。
臨思言此刻手握一柄大鐵鍋,鍋裡是油汪汪的紅綠青椒和碎羊肉,油煙四起。
白旻放下塞得鼓鼓囊囊的揹包,先將臉上的防塵面具取下,後伸手去解手臂和脖子上厚厚的綁帶。
一旁的刀疤也做着同樣的步驟。全副武裝的樣子看上去很滑稽,但有了前車之鑑,他們每次出行都事事小心。
見狀,臨思言將火調小了,湊過去看桌上那堆卸下來的白綁帶,沒有什麼污漬或是血跡。
想必他們旅途還是順利的,不過她還是多問了一嘴:“你倆中途沒什麼事吧?”
“沒。”白旻隨口答道,他甩了甩被束縛到汗溼的劉海,開始從揹包裡一樣樣地掏他們這次的戰利品。
“倒是小敏,怎麼樣了?我們把店裡翻了個底兒朝天都沒找着什麼藥,恐怕只能先湊合了。”
小敏是刀疤的女兒,這些日子在臨思言的調養下,身體也已經好了大半,只是她的血小板和白細胞比普通人更少些,稍微一點感冒都可能讓她生一場大病。
“她沒事兒,正睡着呢。你別大聲嚷嚷。”說這話時,臨思言的聲音放柔了。
她回到鍋前將青椒炒羊肉盛盤,又去弄案板上準備做湯的生牛肉。
白旻抱着新鮮食材和一些方便食品跟進廚房,見臨思言切了厚厚一片滲着血水的生肉盛在碗裡,低着頭溜出門去。
白旻的臉頓時黑了下來,將手上的東西一扔下,就跟了出去。
刀疤窺見白旻的臉色,知他們又要爭起來。
但他見慣了白旻和臨思言這種似敵似友的關係,於是將東西分類後放進陰涼的儲櫃,盛了兩小碗菜,就放輕了步子去臥室探望女兒小敏了。
白旻一出門就直奔房子後頭的簡陋畜棚,門栓開着,他氣沖沖地進去,果真看見臨思言蹲在地上,把生肉放到一邊。
原本被粗長的鐵鏈捆住四肢的中年男人看到眼前的一盤生肉,原本渾濁不堪的眼睛頓時放了光似的。
那男人靠坐在一堆枯草上,將臉深深地埋在碗裡進食,碗的上方就是他黑黝黝的後腦勺。
碗裡和他喉嚨裡傳出生動的撕扯和吞嚥生肉的聲音。
白旻聽着覺得作嘔,方纔的怒意也化爲了胃裡的翻騰和讓他汗毛豎起的驚恐。
臨思言倒是充耳不聞,依舊託着那個碗,以一種類似嚴謹觀察小白鼠似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等男人終於進食完畢,也終於擡起頭來,露出一雙渾濁的淺色瞳孔。
他的臉色泛着看了讓人極其不適的青灰,病毒扭曲了他的五官,但不難辨認出,那是一張被異形咬過後感染的一張面孔。
白旻對他現在的模樣非常熟悉——他是親眼看着他轉化的,到現在依舊難免心中一痛。
他總是不自覺地會想起那個被困在天台的男人,那個護送他們離開的男人,他轉化後,也會是這樣一副不堪的樣子嗎?
尤其是看到他脖子上連到牆壁的鐵鐐銬,像拴住一個最低等的囚犯,或是一條狗。
白旻手在身側攥了又鬆,一個深呼吸後開口道:“你不能這樣養着他,他根本都不能叫人了。”
“白旻。”臨思言將目光從男人身上移開,彷彿終於從剛纔那嚴謹的“科學研究中”回過神兒來,她面容頓時帶了一絲疲憊。“你又要拿這個跟我吵?”
白旻緊張地來回盯着臨思言和那個男人間的距離。
臨思言正偏頭看向自己,恰好露出白皙光滑的脖頸,白旻懷疑那在感染者眼裡可能和一截香噴噴的滷鴨脖沒什麼區別。
但男人的確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動,已經發黑髮青的指甲扣弄着枯草下露出的水泥地,喉嚨裡發出難聽的低吼聲,渾濁的瞳孔凝視虛空。
白旻耐着性子道:“不是我要吵。你知道我們離最近的保護區基地很近了吧?”
這話彷彿戳中了臨思言的心思,她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手無意識地開始把玩起來胸口掛着的那兩枚戒指起來。
白旻注視着她的動作,嘆了口氣:“你應該也不需要我來解釋。過兩天咱們就出發了,你還要帶上他?”
“我們隨時都會遇上搜救隊,你知道他們會做什麼。就算沒遇上,你帶着這種……東西也無法進入基地。”
自從臨思言醒來過後,就像瘋魔了一般,到處尋找被感染的異形,把他們帶回來,用自己研製的血清給他們進行注射。
可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這個男人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了,白旻想,這會是喻復客想要看到的嗎?看到臨思言如此苦苦尋覓,只是因爲他這個消散不了的執念。
——
臨思言在異形爆發前準備的安全屋簡直就是如今災難中的“諾亞方舟”,在他們的安全屋外,用煉獄來稱呼,一點都不爲過。
夜色和黑暗麻痹了路人的警惕心,這羣結伴尋找物資的人直到異形走到近前了還沒反應過來。
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一時間,夜幕下全是驚恐的尖叫。
人們慌不擇路地衝上馬路,衝進路旁的建築物尋求庇護。
異形緊隨而至,血濺到臨街的玻璃門上,模糊了另一側的人間地獄。
“進去,鎖門!”一人矯健的身影一躍而起,重重踩上一個腦袋碎了半邊的異形的後背,力道之重直接將它狠狠摜到地上。
堪堪避開了面前被它嚇呆的一個小女孩兒。周燃攔腰撈起小孩兒,將她交給一旁失聲尖叫的母親,喊道:“上樓!快進去!”
女人嚇得淚流滿面,跌跌撞撞地抱着小孩兒衝進門內,反手把玻璃門鎖上。
周燃踹飛一個喪屍,肩上忽然一重,一股腐臭的血腥味蔓延。
他抽出腰間匕首反手刺出,刃尖插進異形大張的嘴內,直接把它攬倒在地上。
周燃甩掉刀刃上的血污,另一個異形又撲上,他正要補刀,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剛剛那個女人關上的玻璃門被幾個異形撞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