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來人怔然,似是摸不透蓀歌的路數,只能疑惑的等待着下文。
蓀歌好心解惑“我所關心的,始終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福祉。”
“無論他們是楚國的遺民,還是韓趙的遺民,我都會想方設法給與他們生存的機會。”
“若定要賦予我某種身份,我選擇爲大秦籌謀。”
“還有困惑嗎?”
沒有就可以去死了。
“可您身體裡流淌着考烈王的血脈啊!”來人失聲驚呼。
“那又如何?”蓀歌滿不在乎反問。
來人雙目怒瞪,身側的拳頭捏的發白,氣急敗壞“那又如何?”
“您是楚人啊,怎能眼睜睜看着楚國覆滅。”
蓀歌眉頭緊鎖,手指輕敲桌面,沉聲道“我若背叛秦國,秦人亦會指責我體內也流淌着秦王室的血脈。”
“此事確實棘手。”
“最爲穩妥之法,莫過於實現大秦一統,使楚人皆稱秦人。”
“身份認同之爭自然消解。”
“故,汝何不擇善固執,棄暗投明?”
“本相可代秦王許你高官厚祿,你知道的,秦王有這樣的心胸和氣魄。”
“絕無可能!”來人不假思索的拒絕。
“楚人可戰死,不可不戰而降。”
“若早知昌平君血性全無,心甘情願做秦人的走狗,今日就不該來此。”
神情中的憤怒、質問、不解猶如古老的壁畫,經漫長歲月,斑駁脫落,只剩無邊的憎恨殺意。
蓀歌:這叫惱羞成怒吧?
愛而不得反生恨?
就這心理質素,下輩子還是再練練吧。
“對對對。”
“你可以去死了。”
蓀歌不會把對待平民百姓的仁善愚蠢的用在此人身上。
“昌平君果真狂妄。”來人也動了殺心,想爲楚國王室清理叛徒。
蓀歌嗤笑,這翻臉不認人的速度真快。
在被來人用匕首抵住胸口的一剎那,蓀歌不急不緩的擡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別說,這脖子還挺細,掐起來手感還不錯。
“能爲昌平君一命換一命,死而無憾。”
來人作勢想將匕首狠狠的捅進去。
一捅,無果。
再捅,還無果。
蓀歌手上使力“看來,你得死而有憾事了。”
屋子地板上,多了具帶着十萬個爲什麼死去的屍體。
燭火的搖曳中,蓀歌的臉龐若隱若現,表情深邃難辨。
擦拭乾淨手,映着燭火,鋪開空白的竹簡,一字一句落於上。
是奏書,也是家書。
她不打算給羋華單獨寫一封家書,就綴在竹簡的末尾讓嬴政代爲轉告吧。
省的被藏在暗處居心叵測之人造謠生事平添波折。
夜靜謐極了。
翌日,蓀歌是被府中僕從的尖銳的爆鳴聲吵醒的。
幾個時辰,地上的屍體已經僵硬了。
倒也不是她想跟屍體共處一室,實在是三更半夜毀屍滅跡這種粗魯事不適合她這個弱不禁風的老人家。
春日的夜,風颼颼的,涼意深重。
“人都死了,怕什麼?”
蓀歌起身,披上外袍,花白的頭髮隨意披散着。
似她這麼神通廣大的人,死了都不能興風作浪,何況他人乎?
廊檐外,奴僕侍衛跪了滿地。
“未能及時察覺刺客入府行刺,僕有罪。”
“請右相大人懲處。”
蓀歌聲音淡淡“本相不願濫殺無辜,但有的人的確需要處置。”
若無內應,想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她房中,簡直是癡人說夢。
該處理的,必須得處理乾淨。無論是府裡,還是這座偌大的城。
大秦伐楚的糧倉,不容有失。
“去把郡尉請來。”
郡尉這人吧,頭腦聰明,不像有些人那麼瘋瘋癲癲的。
要是換成郡守來處理這事兒,估計他得大手一揮,把所有人都抓起來。
殺了、殺了、通通都殺了。
到時候,亂子就大了。
但她也知道,郡守那個跟屁蟲十有八九是要一起過來的。
不出所料,在她細嚼慢嚥用早膳時,郡守郡尉相攜而來。
“右相,您沒事吧?”
“您是不知道,一接到消息,下官都要嚇死了。”
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的郡守,緊張蓀歌就像是在緊張自己的眼珠子。
蓀歌:……
大清早的,可真聒噪啊。
“一起吃點兒?”蓀歌側頭詢問。
郡守郡尉二人,不約而同搖頭“還是先去處理刺客一事吧。”
若昌平君死在郢陳,他們也得陪葬。
蓀歌頷首“也好。”
“本相只有一個要求,切勿牽連無辜。”
“城中安穩難得,莫再攪的血雨腥風,本相不喜歡。”
郡守眨眨眼,右相是在警告他嗎?
好吧,右相睿智,還真瞭解他。
“此事全權交與郡尉。”蓀歌補充道。
郡守:又被孤立了!
堂堂郡守,不是在被孤立,就是在被孤立的路上。
蓀歌嘆了一口氣“你跟着本相,繼續籌備糧草,穩定人心。”
“下月,本相要回咸陽探親。”
“所以,淮陽不可出事。”
郡守一驚。
右相還真能想回去就回去?
他還以爲右相就是在虛張聲勢嚇唬他。
天啊,幸虧他聽了郡尉的勸,沒有跟右相死磕到底。
“右相放心,下官一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現在已經不盼着右相在大王面前替他美言幾句了。
不告狀他都謝天謝地了。
……
郡尉親自去查探了屍體,心下詫異。
此刻都還未來得及掙扎,就被掐斷了脖子一命嗚呼。
這……
昌平君還真是深不可測啊。
一瞧刺客指腹虎口的老繭,遒勁結實的肌肉,就知道是練家子。
練家子帶着鋒利無比的匕首被昌平君乾脆利索的掐斷了脖子。
正值盛年的刺客死在了半截身子入土的昌平君手裡。
這說明,昌平君的實力遠非刺客可比。
這水平,做個衝鋒陷陣的將軍都是可以的吧?
怪不得,昌平君是右相,他只是個小小的郡尉。
服氣了。
是真的服氣了。
接下來的仵作驗屍,也證實了他的推測。
就一下……
郡尉命人把刺客擡走,又去尋了蓀歌。
蓀歌坦蕩蕩“他本是說客,想說服我叛秦聯楚,許我以楚王之尊。”
“本我拒絕後,就起了殺心。”
“然後,被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