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筱攥緊了手裡的傘,紅脣翕動,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時宴緩緩轉身離開,每走一步,腳步都顯得異常的沉重,他溼潤的臉頰上分辨不出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南筱打着傘追上來,“快跟我回去。”
“走開。”時宴伸手推了她一下,拒絕她的好意。
他依舊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獸,獨自舔舐傷口,自有傲骨,始終都不肯低頭。
南筱知道他如今正在氣頭上,也不勸不了,只是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打傘,免得他被雨淋着。
誰知,她這一舉動反倒更讓時宴生氣了,都說讓她走開了,她還不走開,真煩人。
這下,他直接動手了。
時宴轉過頭冷臉將她手裡的油紙傘拍飛,讓她置身於這雨水中,陪自己一塊淋雨,報復的快感頓時讓他的鬱悶都消減了不少。
只是他光是打的這一下,就已經耗盡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氣,暈眩感突然襲來,他的眼前也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方向,整個人往前栽倒,最後落入一個柔軟的身軀裡。
時宴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地藥香,和南筱相處了這麼久了,自然就知道這是她身上的香氣。
突然就有點覺得自己很丟人。
明明他剛纔還很威武霸氣的把傘給打飛,現在卻只能虛弱無力地倒在她的懷裡。
她肯定又會嘲笑他的吧?
南筱可沒有這個閒工夫嘲笑他,她趕緊將人打橫抱起,飛身回到了客棧裡。
他本就有體寒之症,剛剛又淋了這麼久的雨,定是着了風寒。
時宴也只覺得頭疼的厲害,迷迷糊糊中就睡過去了,等再睜開眼醒來時又是一陣頭暈眼花,直犯惡心。
有腳步聲漸漸清晰,他努力睜眼,卻只能看見一個看不清臉但卻很熟悉的紅衣身影,她手上還端着一碗湯藥。
和當年的情形如出一轍。
“阿南,是你嗎?你回來找我了是嗎?”
阿南喜歡吃玉米。
阿南喜歡穿紅衣。
阿南笑起來的樣子也很好看。
她怎麼可能不是他的阿南啊?
正從門外走進來的南筱微頓了一下,將藥擱在桌上,去扶他。
“你都燒糊塗了吧?快起來喝藥了。”
“阿南,你小時候也是這麼讓我喝藥的,你還記得嗎?”時宴的眼神熾熱而溫柔,似有星光在閃爍。
南筱眼眸低垂,淡淡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快把藥喝了。”
時宴眼中的亮光漸漸黯淡下去,又陷入了自我懷疑當中。
真的是他認錯了嗎?
時宴慢慢地靠坐起來,手裡拿着藥,但卻不喝,正凝神沉思着什麼。
“喝呀,再不喝藥就涼了。”南筱催促道。
時宴把那碗藥塞回到她手裡,“藥太苦了,我不想喝。”
“不喝怎麼能好起來?良藥苦口利於病。”
“不喝不喝,我就不喝。”
南筱:“……”
都這麼多年了,這個臭毛病還是不改。
就在她打算掐着他的下巴直接給他灌進去時,時宴突然道:“阿南,你以前在給我喝藥之前,都會給我送蜜餞的,這回怎麼沒送?”
南筱沒跟上他的腦回路:“什麼?”
“以前,你把藥端給我的時候,總會給我遞上一包蜜餞,小時候那麼大方,怎麼長大了,反倒變得小氣了?”時宴低頭抱怨着。
“我何時給你買過蜜餞啊?”
南筱聽着只覺得心中很窩火,她堂堂一魔教教主,居然被人說小氣,你敢信?
“沒買過嗎?我明明記得你買過,你當時還告訴我說很甜……結果現在,嘖,真是個小氣鬼。”
時宴兩手枕在腦後,閉眼休息,似乎是不想與她攀談的模樣。
南筱重重地將藥擱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放屁!少在這裡給我扣帽子,我當時給你的明明就是半塊玉米,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拉着壓倒在牀榻上,手腕被人扣住抵在頭頂,他墨色的長髮披散下來,落在她雪白的脖頸間。
狹小的空間裡,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時宴有些得意地彎起嘴角,“阿南,你看,我用幾句話就把你給炸出來了,我厲不厲害?”
“胡說八道!”
南筱依舊不承認,擡腳想要將身上的人給踹開,卻在聽到他劇烈的咳嗽聲時停頓住。
“咳咳咳……”
時宴此刻以手抵脣咳嗽着,他的風寒還沒好,又因爲咳嗽的原因,更襯得整張臉蒼白如紙,身體也漸漸綿軟無力,最後竟倒在了她身上。
南筱怔愣住,眼神也有那麼幾分茫然。
他怎麼老愛倒在她身上?
“阿南,我這樣壓着你,你會不會覺得身上很疼?”時宴此刻雙眸緊閉着,脣角微翹。
他其實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的,但是不行,那樣會把阿南給壓壞的。
“你覺得呢?”南筱就差給他一個白眼了。
“嗯……可是我沒有力氣,只能麻煩阿南了。”
南筱把身上之人推到一邊,輕喘了口氣,剛想從榻上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給拉住了。
“鬆手。”
時宴睜開眼,輕輕搖頭,“不行,我怕你又跑了。”
南筱嗓音微沉:“鬆手。”
時宴不敢惹她生氣,於是,乖乖地把手鬆開了。
而南筱也沒有過多停留,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此刻的心臟正撲通亂跳,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理一理思緒。
時宴能猜出她的身份,這完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
時宴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想到她一直都不和自己交代身份的事情,心頭不免泛起酸澀來,他蜷縮起身體,微紅的眼眶裡飄蕩着水潤霧氣。
到底是爲什麼啊?
而且,他剛剛是不是太沖動了,已經惹她厭煩了?
這兩個問題縈繞在他心中,遲遲得不到解答。
自那以後,南筱就再也沒來給他送過藥了,把督促他喝藥這件事交給了藏劍山莊的弟子去完成。
時宴起初不願意喝藥,就想等着她過來看自己時,喝給她看,想要在她面前好好地表現一番。
可他得到了的回答是什麼呢?
她……早在出了這間房門的那一刻,就帶着她的人離開了客棧,連個口信都不給他留。
時宴接過那名弟子遞過來的那碗藥,脣邊的笑意含着一絲絲的苦澀,他仰頭一口把那碗藥喝了個光。
這藥是真的苦,苦得他的心都開始疼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