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組最先要和徐可可瞭解的,就是她的家庭背景,爲什麼會有這麼多錢,會不會是非法所得。
徐可可拿出了白露舅舅給她寫的信,並和調查組解釋,
“我母親在我三歲那年就過世了。我父親第二年就娶了他現在的妻子。我繼母有個和我同年,比我小几個月的兒子。高中畢業,街道把下鄉通知書送到我們家。那個名單上寫的是我這個弟弟的名字。但是我父親找我談話,說我是姐姐,就該有個姐姐的樣子。雖然當時我並不知道下鄉以後,會是什麼樣子,但是我還是沒有猶豫就同意了。我想國家總不會騙我的。好在來了以後,我並沒有後悔。”
這是有了後媽就有後爹,明明該繼子下鄉,卻把親生女兒送來了鄉下。陪着調查組過來的陳建國,坐在院子裡,看了眼徐可可住的那屋的窗戶,可惜窗戶上貼着窗花,拉着窗簾,什麼也看不見。
“我母親有個哥哥,一直在部隊。我舅舅因爲一些問題去了農場。去年國家恢復了他的工作。只是他的身體受損,現在軍區療養院休養。我的錢,都是我舅舅匯給我的。”
好在白露是個仔細的,徐可可把她保存的匯款單,全都拿了出來。給調查組的人看。差不多每次都是五塊錢,金額在農村人眼裡是個大數,但是對於一個月有十幾塊錢工資的調查組的工作人員來說,也還好。只是這錢差不多一個月匯一次,匯的很勤。
茶杯都給調查組的同志用了,馬玉英拿搪瓷缸倒了半杯茶水遞給陳建國。倆人聽到屋裡算的數,都愣了下。二年,一個月五塊錢,一共才120,她光有名目借給陳紅的就是八十,還不用說平日裡的花銷。這孩子也太實誠了。
現在她又把錢全拿出來給了村裡。倆人都覺着這事處理的有些不合適,那天過後他們隊上開過會,商量的結果是,留二十塊錢等公社批准他們辦小學了,就給孩子們買點書本,買個黑板。給學校添點東西。剩下的錢私底下還給徐可可。
可讓這些知青鬧成這樣,他們也說了不算了。倆人心裡都覺着有些過意不去。
“這是我舅舅給我信,他說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要相信黨,相信人民。要踏踏實實做人做事,做好自己的本份。我在陳家村勞動生活,這裡的村民都對我特別好。和他們在一起,我體會到了勞動的快樂。我在這裡花不了什麼錢,我也知道這些錢並不算多。只是我想把我的錢拿出來,用到更需要它的地方。比如幫大隊蓋學校,讓孩子們有學上。”
在高哲等人以爲有調查組進入,不管是徐可可還是大隊,最少也要剝層皮的時候。作爲知青下鄉接受再教育的成功模範,徐可可上了報紙。
就連大隊都跟着受到了上級表揚。他們村被評爲了模範先進大隊。
要不是徐可可以生病,身體不適爲藉口推拒了,上面還要安排她到各地,給當地的知青做報告。
徐可可生病,來看她次數最多的就是小豆子。
小豆子拿着小凳子坐在她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大白兔奶糖,放在徐可可枕頭旁邊,“這是二叔給俺帶回來的,就五塊,一塊給爺爺,一塊給蘭花,一塊給秀梅,這是白姑姑的。”
邊說着話,小豆子從兜裡又拿出一塊,低着頭用小手小心的剝開糖紙,嘴裡還在自言自語道,“俺爹說,他不喜歡吃糖,太甜。”
奶白色的糖塊露在外面,小豆子捻起上面透明的糖衣,放到嘴裡,輕輕抿了下。糖衣瞬間化到了嘴裡。小豆子滿足的笑了。
“白姑姑,你也吃。”小豆子期盼的看着她,把糖又往她身邊推了推。
聽到徐可可說,她現在不想吃,要等會再吃。小豆子有些失望的將自己的糖包了起來。
“你爲什麼不吃?”
“俺要和白姑姑一起吃,這樣你吃的時候,俺就不會饞了。”
徐可可被小孩子的邏輯逗笑了,爲了怕別人吃,自己會饞,所以忍着,等着。小孩子有時候比大人更懂的,如何剋制自己的貪念。
徐可可沒有讓小傢伙忍太久,和他一起把糖吃了。很甜,奶香的甜味溢滿口腔時,徐可可多少理解了白露的願望,幫村子裡的孩子們建一所學校。告訴他們未來的美好。和他們一起建設家鄉。
是的,徐可可和調查組說的很多話,是白露真實的內心想法。這個女人雖然被渣男,被她曾經無比信賴的朋友欺騙了一生。一個人在這個村子裡生活了大半輩子,可她並不孤獨。她即便對那些騙過她的人,懷有深深的恨和不諒解。但是對於這個村莊曾經給予她的溫暖,她從不曾忘記過。
“白姑姑,俺二嬸回來了。”
徐可可沒聽懂,這個她知道,不然大白兔奶糖是哪裡來的。
小豆子又一次強調道,“俺二嬸回來了,她說她不去醫院了。”
對徐可可的遲鈍,小豆子很有耐心,“俺爹說,二嬸回來,你就可以搬回來了。俺二嬸做飯可好吃了。”
“誰說你二嬸回來,我就會搬回去的。”
“俺爹,俺爹說的。俺爹他不騙人的。”
徐可可並不想給孩子一些錯誤的承諾,“可是我和你馬嬸說好了,我以後都住在他們家。”
徐可可的話讓小豆子有些傷心,那天走的時候還掉了幾滴眼淚。
後來幾天小豆子還會來看她,有時候兜裡會裝一個煮雞蛋,有時候是一捧山上叫不出名的酸野果。
他不再提讓她去他家住的話。但也沒有表現的很難過。這讓徐可可覺着有些奇怪,想不通陳建國是怎麼哄好這小傢伙的。
直到有天,秀梅委屈的哭着跑來找自己,問她是不是真的,等病好了就會走。她才明白,陳建國對小豆子用的是拖字訣。
在徐可可好的差不多的時候,吳婉儀來了。
她是來通知自己,她要和陳喜春結婚的。
徐可可不知道她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態過來的。但是能看出來她很興奮,甚至有些高興的過了頭。她柳眉微揚,語氣帶着些小得意,更多的像是在炫耀,
“我和喜春領結婚證了。”
“恭喜你!”
“男人真的都很賤!”
她薄脣微翹,看起來有些刻薄。“肖漢來求了我好幾次。以前都是我追他,現在他知道我和陳喜春好了,就急了眼,哼!”
徐可可很想提醒她,那天晚上,她和自己說的是,自己最後和肖漢結了婚。她可是一直和陳喜春是一對的。
只是吳婉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但是晚了,哼!你知道嘛,他是老來子,他爸媽年紀都大了,又沒什麼本事。他妹妹又小,家裡窮的,連他來的時候穿的那身衣服,都是拿他爸衣服改的。他着急想回去,可是他爸媽廠子只能讓一個孩子去。他妹去了。本來等恢復高考,他可以上大學。現在,”
吳婉儀冷笑,“別說高考名額讓他折騰沒了。沒了我幫他,他哪有心思踏踏實實學習。哪有錢買學習資料。爲了那麼個女的,他毀了自己的一生。現在他看清那女的真面目了,知道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知道我好了,可惜晚了,他就後悔一輩子吧。”
雖然知道她這些話,應當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她只是爲了發泄情緒。徐可可還是沒有打斷她,倒也不是徐可可心善,因爲白露的記憶裡,陳家母子並不是什麼好相於的人。吳婉儀高興的有些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