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先將玉簡挑了出來,其中一枚是司皇繪製的堪輿圖,標註了那座洞府的位置。
經過比對之後,秦桑發現此地距離赤湖不太遠。
不過,得到矆睒珠後,司幽皇族便放棄了那個地方,已經很久沒去過了,不知期間發生過什麼變化。
另一枚玉簡纔是從洞府中得到的,不過裡面沒有記錄功法秘術,否則司皇或許可以據此推算矆睒珠來自哪一個部族,也就輪不到秦桑了。
秦桑分出一縷神識,探入玉簡,凝神細觀,過不多時,口中輕咦一聲,神情更加專注了。
玉簡中的內容非常混亂,沒有章法,都是各種碎片化的內容,而且很多都是沒有意義的,就像一個人一時興起寫下的隨筆,將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記錄下來。
秦桑卻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有風花雪月,有悲春傷秋,有幾首絲毫不講究對仗的詩作。
還有許多內容,記錄的只是玉簡的主人突然瞥見的一個畫面,沒頭沒尾。
譬如,明明朝夕相處,已經無比熟悉的地方,山如故、水如故,唯有天氣、時間和人變了,風景和以往大同小異。可在某個時間,忽然瞥見這處風景時,玉簡的主人卻感到一絲莫名的觸動。
玉簡中寫到,這種觸動稍縱即逝,玉簡的主人亦不知觸動的源頭,有時他會駐留在原地,凝視那個地方几百甚至幾千個晝夜,卻再也捕捉不到。
“玉簡的主人肯定是一個心思非常細膩的人……”
秦桑心道。
這種觸動,絕大部分人在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轉瞬即忘,不會在意,甚至可能都意識不到這一絲觸動出現過。
不過,這種觸動或許就是靈感的來源。
上古之時,先賢們觀摩天地領悟修行之道,時值今日,人們依然參不透天道,彷彿一部永遠翻不完的書卷,修行者們只看到冰山一角。出現這種觸動,可能便是無意間觸碰到了某種天道至理,暗藏機緣。
神話之中,不乏突然開悟、一步登天乃至平地飛昇的神人異士傳說,在他們這些歷經千辛萬苦、按部就班修煉上來的修士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但誰又能夠肯定,這種事情沒有發生過呢?
所謂功法,不過是前人留給後人的指引,在前人之前,沒有功法之時,都是直接領悟天道而得道的。
秦桑看得津津有味,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目的,看到最後卻感到遺憾,因爲玉簡主人的記錄非常簡略,最多附註一些自己簡單的想法和思路,點到爲止。秦桑更想知道,玉簡主人有沒有從這些觸動中收穫什麼,但上面並未記載後續,似乎記錄只是臨時起意,後面便將此事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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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屬於玉簡主人的靈感,當然不適合秦桑,但秦桑並非一無所獲。從那些隻言片語中,秦桑受到不少啓發,並且能夠體會到幾分玉簡主人思考事物的規律。
他有一種感覺,玉簡主人不像異人族,倒和人族修士的想法有些相似。
異人族和人族生來天賦有別,異人族天生血脈神通,勢必會造成對天地自身、對修行乃至對大道認知的差異,秦桑對此深有體會。但他接觸到的異人族還不夠多,論道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所以不敢肯定。
多年來,進入聖地的人族修士不在少數,但不知有沒有人族大能在聖地留下洞府。不過,繼續追溯,在成爲異人族聖地之前,員嶠仙山還有別的主人,或許就曾被人族大能掌控過,因而留下痕跡,存續至今。
神識從玉簡中抽離,秦桑將其放在一旁,又看向別的物品,一一探查過後,最後鎖定其中一物。
此乃一部金冊,金光燦燦,由三片金頁編織而成,上面空無一字。以真元催動,只會爆發出更耀眼的金光,沒有其他神異之處。
其他寶物都似金冊這般,看起來和雷霆之道毫無關係。
秦桑聯想到矆睒珠隱藏的律動,翻來覆去催動這些寶物,配合雷法不斷試探,果真有新的發現。
這部金冊之中,亦隱藏着類似矆睒珠的律動!
秦桑心中大喜,試圖捕捉這一絲律動,卻都宣告失敗,一番思索之後,祭起矆睒珠,隨意施展了一道雷法。
封印雷法的一瞬間,矆睒珠中的律動便會出現。
秦桑將兩件寶物放在一起,同時催動,力圖讓那種律動同時顯現。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秦桑不斷嘗試,終於達成了某種契機。秦桑明顯感覺到,金冊中隱藏的律動被矆睒珠引動了!
‘譁!’
金冊自行翻開,金光大放。
秦桑凝目望去,便見金頁上浮現出神秘的紋路,伴隨着無數玄奧符文。當所有圖案被激發出來,這些紋路組合在一起,初看似乎是一座陣法。
不過,秦桑很快又改變了這種推斷,金冊上銘刻的並非陣法,更像是一種指引,真正的玄機,需要見到這座靈陣方能明瞭。
“不知那座靈陣是不是在洞府之中,看來需要親自走一趟才行,”秦桑合上金冊,喃喃說道。
他看了眼堪輿圖,又望向赤湖方向,面露沉吟之色。
赤湖非常平靜,仍不見敵人的蹤跡。
兩地相隔不遠,只是去看一眼,是完全來得及的。就怕出現什麼變故,被困在那裡,無法出來。
最終,秦桑還是沒有忍住好奇,決定前去一觀。
至於赤湖這邊,在這裡除掉敵人的希望本就不大,秦桑更多是爲了探查敵人的實力。
千鈞戒靈光閃爍,射出一道幽光,已經變成煉屍的岷倬被秦桑召喚出來。
斬殺吉筇二人後,秦桑分到一具屍體,另外還有兇獸屍體,但考慮到更換肉身可能會有限制,而現在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因此依然將烏金骷髏留在岷倬身上。
留下岷倬盯着赤湖,秦桑離開洞窟,辨清方向,悄然遁走。
兩個時辰後。
秦桑放緩遁速,俯瞰大地,視線不斷移動,尋找目標。
很快他便有所發現,身影一閃,落到地面,在山野之間穿行,不多時來到一處水邊。
‘嘩啦啦……’
水浪拍打岸上的石頭,清脆悅耳。
天邊出現一縷晨曦,水中有魚鱗狀的波光,水面之上漂浮着淡淡的晨霧,如水一般流動。
秦桑站在岸邊,凝望晨霧深處,隱約看到一座島嶼的輪廓,矆睒珠便是在這座島上發現的。
遠遠望去,島嶼靜謐異常,倒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如果這裡的環境沒有發生過改變的話。秦桑心中閃過此念,隱去身形,踏水而去,在晨霧中穿行了一陣,島嶼已近在眼前。
這座島嶼比在岸上看時遼闊得多,秦桑一眼掃過,入目是一座座幽暗深邃的山影,僅憑肉眼是看不出異常的。
事實上,這座島嶼有一座護島大陣,正因爲護島大陣的緣故,此島才能存在至今。
秦桑感應一番,確定護島大陣還在,但裡面洞府還在不在尚未可知,知曉並進入過這座島嶼的不只司幽皇家。
感知到大陣之力的變化,秦桑在心中推演了一會兒,忽然一步跨出,落到岸邊一塊黑石上。
‘呼!’
一股陰風襲來,眼前景色驟變。
仍然是這座島嶼,但是秦桑腳下的黑石不見了,他不知不覺被挪移到別處。
護島大陣是一座迷宮之陣,目標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遠在天邊。修士如果不精通探查之法,貿然闖入,可能會被困死在這裡。
不過,此陣規律已經被摸透了,秦桑沒有選擇高調破陣,是考慮到島上或許會有其他人。
這種迷宮之陣,踏錯一步便會前功盡棄,秦桑神態從容,任由周圍景物如何變幻,心中不爲所動,緩步前行。
漸漸地,秦桑看到周圍升起霧氣,景象朦朧,破陣的難度更高了。他偶爾會停頓少許,推演陣法,但速度反而越來越快。
忽然間,秦桑腳步猛然一頓,似感應到了什麼,皺眉望着前方。
前方濃霧瀰漫,肉眼看不清島上的景象,秦桑感知到那裡有一縷不尋常的氣機,好像是另一名修士。
在他停下的同時,那縷氣機也停止不動,證實了秦桑的猜測。
他們都看不到對方。
秦桑暗中催動天目神通,看到的卻是霧中的幾座山影。並非天目神通失效了,而是對方並不在他前面,對方可能在島嶼的另一端,因爲迷宮之陣的緣故,雙方的氣機被拉到一起。
雙方隔空對峙,秦桑一動不動,表現得非常有耐心,暗中則在推算對方的位置。
過了一會兒,對方率先沉不住氣,一股威壓爆發,向秦桑襲來。
秦桑冷哼一聲,隨即展開威壓,和對方針鋒相對。
兩股威壓隔空碰撞了一記,不分勝負,秦桑咄咄逼人,腳步向前一踏,爆發出更強的威壓。
對方並未顯露敗象,但明顯表現出幾分遲疑,可能是因爲秦桑太過強勢,讓他生出了顧慮。短暫的僵持之後,對方氣息忽然一斂,威壓飛速褪去。
‘轟!’
島嶼震動。
秦桑仰頭望去,便見濃霧中劃過一道藍光,轉瞬消失在天外。
這讓秦桑有些意外,對方竟然選擇直接退走,未免太謹慎了。不過轉念一想,他們在這裡遭遇,對方很可能已經在島上探索了一遍,正要離開時恰好撞上。
藍芒之中的身影難以看清,秦桑不知對方是何部族,也沒有追上去的想法,遂收起威壓,繼續往大陣深處行去。
島嶼之外。
一道藍芒飛射而出,在晨霧中現出一道人影。
此人身材高大,四肢奇長,雙手都長有四個指頭,手指之間由蹼狀的肉膜連着。他飛出島外,回身望向島嶼,目光閃爍,似在衡量什麼。
片刻後,此人輕輕搖了搖頭,御起遁光,破空離去。
……
一場風波化解於無形。
秦桑不知此人後面的表現,但也並未放鬆警惕,參加試煉的修士都是結伴進來的,像他這樣單打獨鬥的只是少數,現在只發現一個人的下落,他豈會掉以輕心。
終於,秦桑穿過護島大陣,進入島中。
已然是清晨時分,島上絲毫不顯昏暗,光線明亮,鳥語花香。這裡沒有兇獸作亂,和外界正常的世界一樣,棲息着許多鳥獸,生機盎然。
這座島嶼很大,得到矆睒珠的洞府只在島嶼一角,島上的其他地方還有類似的秘境遺府。
不過,按照司皇的說法,此島的護島大陣被破解之後便吸引來不少修士,島上的秘境遺府幾乎都被人搜刮過了。
他沒有直奔那座洞府而去,而是繞着島嶼尋覓起來,一方面防備那人還有同伴潛藏在此,另一方面在尋找能夠佐證他之前判斷的痕跡。
遇到其他秘境遺府,他也會進入一探,果如司皇所言,早已被人洗劫一空,僅餘一些空蕩蕩亭臺樓閣,連裡面的裝飾都被人搬走了。
這一番探查下來,秦桑確定島上沒有第二個人,便向那座洞府飛去。
‘轟隆隆!’
天邊一條白練,水聲震耳欲聾。
秦桑飛至瀑布頂端,看到一片松柏,屈指輕彈,幾道流光沒入林中,一座大陣轉瞬即成,隔絕內外。
他落到地面,在林間走了一陣,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座茅廬。茅廬已老朽,低矮破敗,搖搖欲墜,但頑強挺到了現在。
見此地並未被人毀壞,秦桑心下一鬆,上前一步,輕輕推開半掩着的木門,映入眼簾是一個長長的供案,確切說是一個石臺。
秦桑目光一轉,落到石臺左側。
石臺正是擺放矆睒珠等物的地方,不知已經擺放了多久,在表面留下了印子。秦桑一眼就看到一個四四方方的印痕,很明顯,金冊之前就是放在這個位置。
身處茅廬之中,秦桑並未感知到陣法存在,但看到那個金冊的印痕時,忽然有一股衝動,想將金冊放回原位。
他神色微動,沒有急於動作,轉身走出茅廬,站在門前,凝望天外。
等了許久,不見那人回返,秦桑方纔回到屋內,取出金冊,輕輕放進印痕,旋即觸動金冊中隱藏的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