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0章 迭陣
清波盪漾。
秦桑獨坐,調理自身,氣息綿長,逐漸融入天地自然。
這時候,兩尾湖鯉遊蕩過來,繞着湖石遊了一圈,魚尾輕震,狀似頗爲愜意。
漸漸地,湖石旁魚兒成羣。
附近沒有香餌,它們也不明白爲什麼,只是本能感覺在這裡極爲舒坦,久久不願散去。
秦桑似眠非眠,幻想自己變身成天地間的一尾游魚,摒棄一切雜念,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強敵。
離開陵墓之後,未曾長時間閉關鞏固,但巫族贊咒不似雷祖灌體那般粗暴,根基雖受影響,但秦桑悟道在前、修爲增長在後,是以仍在可控的範疇之內,不怯鬥戰。
斜陽西下,鴻雁南飛。
‘嘩啦’一聲,水面濺起朵朵水花,魚羣一鬨而散。
秦桑張開雙目,那種融入天地的意境破去,平靜看着東方飛來的一艘飛舟。飛舟造型奇特,上有宮闕,兩側伸出兩根潔白的巨大長羽,如翅膀上下翻飛,御風而行。
宮闕之中。
一名儒雅男子高坐,閉目養神,正是離羽宮二宮主凌度。
其餘人等盤坐在下首的蒲團上,碧水寨和離羽宮的修士分列兩側。
往日裡,碧水寨勢力雖不及離羽宮,在離羽宮修士面前也不會弱了氣勢。而今舉寨投靠,無形中便矮人一頭,皆低垂着頭,士氣低迷。
忽然間,凌度心有所感,長身而起,目中精光爆閃,大喝:“停!”
飛舟驟止。
衆人驚疑,不明所以,只聽凌度下令:“所有人不得離開白羽舟!”
旋即,凌度分化法身,化虹而走,衆人衝出宮闕,只見長虹破空,徑往西去,可四下湖面平靜,毫無異狀。
“何方高士,因何阻路!”
喝聲如雷,滾滾而來。
秦桑緩緩起身,看到驚虹飛至,在天邊現出一人,正是離羽宮二宮主。
據傳這位二宮主喜好華服美玉,果然不虛,望之倒像一位凡間王侯。
秦桑自不會以貌取人,略作感知,此人果然修爲不俗,離煉虛中期僅一步之遙,至於是不是像傳言那般隨時能夠突破,從面相是看不出來的。
“在下秦桑,閣下便是離羽宮凌宮主吧?”秦桑拱手一禮,施施然道,“凌宮主若爲碧水寨而來,可以回返了,秦某來日再登門拜訪。”
凌度目光微凝,淡然問道:“鍾良散人就是死於你手?鍾良那廝老奸巨猾,明道理、知進退,卻不知因何得罪於你?”
他的語氣裡聽不出喜怒,不知是例行詢問,還是在替鍾良散人質問秦桑。
凌度端詳秦桑,見秦桑修爲僅比他稍弱,但氣息虛浮,許是根基不牢。
這樣的人,竟然能夠殺死鍾良散人?難道說,碧水寨中還有高手?
“鍾良散人並非秦某親手斬殺,但秦某當時確然在場。至於原因,凌宮主不妨去打探一下,這段時間慘死在豐沮玉門裡的修士,都是因何而亡……”
秦桑故意將話說得模糊,聽在凌度耳中,則自動補全了關鍵內容。
最近,越來越多的消息從豐沮玉門傳出來,強者畢集,大戰不斷。許多來不及撤出,或者心存貪念之人,被殃及池魚,再也出不來了。其中不乏兌州和黑暗地帶的成名高手,大亂之後很可能會有一場洗牌。
歸根結底,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幾乎所有爭鬥都是因貪念而起,鍾良散人想必也不例外。
凌度往瓊湖西岸看了一眼,碧水寨中沉靜異常,他有些懷疑,鍾良散人可能是在豐沮玉門因奪寶受傷,被秦桑撿了漏。
既然鍾良散人落敗身亡,碧水寨便是秦桑的戰利品。但離羽宮豈能容忍外人控制碧水寨,插手瓊湖,當即喝道:“我不管你和鍾良散人有何怨仇,碧水寨當代宗主已經率領全宗投奔本宮,立下正契,從此碧水寨便是我離羽宮下宗。”
他袖袍一甩,抖落一封契書,在高空張開,字如懸燈。
“契書在此,天地可鑑,你還敢阻我?”凌宮主大喝。
“上無宗門寶印,契書便是廢紙一張,凌宮主以爲這麼簡單就能唬住秦某嗎?況且碧水寨宗主只是一時糊塗,如今認清局勢,已經歸附秦某,”秦桑不屑道。
凌度冷哼:“歸附?我看是被你們強佔!下宗有難,離羽宮當爲其復仇。凌某今日便要爲碧水寨驅逐強梁,以正視聽!”
他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氣勢如驚濤駭浪,轟然壓下。
‘轟隆!’
水浪騰空千丈。
秦桑腳下的湖石不堪重負,嘎吱作響,他面色一沉,毫無懼色,“凌宮主既然執迷不悟,只有手底下見真章了!”
二人都心知肚明,今天少不了做過一場,一番爭論只爲師出有名。
秦桑話音未落,便見凌度身前迸發耀眼金光,如一輪金日懸空,光如金針,望之便覺雙目刺痛。
凌度率先出手,金光之中乃是一柄小巧金錘,錘頭圓潤,化作一道金色閃電,剎那便出現在秦桑頭頂,對準秦桑頂門狠狠砸下!
金錘未至,秦桑心神便如遭到一記重錘,頓覺一陣心悸,不敢輕慢。
一錘之威,破碎山嶽只若等閒。
‘轟隆!’
秦桑腳下湖石粉碎,湖面下陷,以秦桑爲中心,形成圓形大坑,暴露出湖底。
眼看金錘便要敲在秦桑頭上,忽聞一聲轟鳴,堪比驚雷。
凌度神情微變,變換念訣,御使金錘倒飛而回,懸在身前,望着秦桑,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只見秦桑一隻手抓着一塊靈牌狀的靈寶,靈牌大如石碑,勢大力沉,方纔秦桑揮動靈牌,便將金錘擊退。
“力道修士?”
大千世界,人族之中,法修亦是主流。
凌度雖覺意外,並沒有太驚訝。
與此同時,秦桑大喝一聲,凌風御空,如一頭兇獸猛攻而來,巨大的靈牌和他的身體不成正比,但在他手中輕若無物,舞動起來虎虎生風。
此靈牌正是從冥鶻老祖手中得來,秦桑留作自己的武器。
秦桑並未喚出青鸞法相,而是將法相和本尊融合,並暗中運轉了大金剛輪印,只覺這具軀體充滿無窮的力量。
凌度自覺試出了秦桑的底細,沒有變化手段,單手掐了個印訣,從金錘身上拂過。
金錘大如山嶽,針鋒相對向靈牌砸去。
二人鬥法,氣息毫無保留展開,頓時驚動了瓊湖周圍的勢力。
一道道隱晦的目光注視湖心。
…… 碧水寨。
失去最後一層屏障,碧水寨弟子毫無反抗之力,便被素女等人制住。
山門重新封閉,薄霧合攏,而碧水寨已經易主。
主寨上空。
所有碧水寨弟子皆被囚禁起來,設了禁制,只能用眼神宣泄心中的怒火。
素女視若無睹,挑出鍾良散人的真傳弟子,施法拷問,很快碧水寨便再無秘密。
從這些人身上搜出幾塊特別的木牌,素女交給辛笙,道:“持此令可入大陣機樞,你們速去掌控護山大陣!”
“遵命!”
辛笙等人領命退下,素女也沒有閒着,做出種種佈置,以防和離羽宮大戰。
到時候,只要掌控大陣,依託碧水寨,由她和秦桑聯手固守,即使離羽宮三位宮主齊至,也很難攻破進來。
忙碌之時,素女不忘分出一縷心神,關注湖心的大戰。
對於秦桑,素女心懷感激,同時又充滿好奇。
七殺殿封魔之戰,秦桑初步展現出非凡能力,而今成功脫離小界桎梏,飛昇大千,步入煉虛之境,確實是鳳毛麟角的天才人物。
可是這些,素女自己也做到了。
她想知道,秦桑究竟還有什麼特質,能讓君上惦念,不惜巨大代價將她送來,命她在豐沮玉門一直等候。
白神將得知消息更是親自趕過來。
看得出,他們之間很可能是故舊。這令素女更疑惑了,既是故人,爲何不相見?
白神將命自己在秦桑身邊輔佐,聽他的語氣,沒有對秦桑不利的意思。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隱情?
素女不得其解,專心觀看鬥法。
……
湖心。
秦桑手臂筋肉隆起,揮動靈牌猛砸,一個呼吸便接連和金錘對撼了十幾記,直令得周圍地動山搖,波浪滔天。
比之法修鬥法,這般拳拳到肉的戰鬥確實更令人心懷舒暢。不過,秦桑本意並非如此,他還想借凌度之手,印證剛領悟的劍術。
凌度御使金錘不斷猛攻,見秦桑氣勢兇猛,拿之不下,心中已然存了變招的心思。
金錘之勢隨之一緩,立刻便被秦桑察覺,攻勢如狂風暴雨,向凌度進逼而來。
此時,凌度雖只是法身在此,一旦被力道修士欺近,也會大受限制。
他卻對秦桑的逼近視若無睹,嘴脣微動,右手指蘊靈光,在胸前畫了一個圓。
最後一筆即將完成,凌度忽覺哪裡不對,心中警兆大起,毫不猶豫停止秘術,但還是慢了一步,耳聞一聲劍鳴,尚未看到劍影,視野之內驟然昏暗下來。
只是一瞬,星光驅散黑暗,凌空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一片星空之中。
“劍修!”
凌度此刻方感到驚訝,此人竟是法體雙修,而且是一名劍修!
劍修一旦出招,勢必凌厲萬分,即使光明正大出手,他也未必能避開劍陣,何況對方先以力道示人,迷惑他的判斷。
落入劍陣,凌度便知自己失了一招,接來下恐怕只能採取守勢了。
大千世界的修士,若論最不想遇到的對手,劍修必然榜上有名。一旦被劍修佔據先機,一劍快過一劍,勢如風雷,敵人根本毫無喘息之機。
不過,凌度並無懼色。
在他看來,如果對手是純粹的劍修,根本不屑於故佈疑陣,兜頭就是一劍,哪有那麼多花裡胡哨。
到達這般境界,尋道悟道,所學駁雜未必是好事。
既然不是純粹的劍修,自己未必不能找出劍陣的破綻。
他眯起眼睛,環顧周天,便知星辰皆是劍星所化,雖不知靈劍藏於哪一顆劍星,但看得出這些劍星演化的是西方七宿。
星光搖顫,靈機遙遙鎖定凌度。
霎時劍星齊動,劍意凌厲萬分,萬千劍光周遊虛天,便要漫空斬來。
凌度不慌不忙,站在原地不動,金錘上移,懸在頭頂,錘鋒對準高空,蓄勢欲砸,將出未出,準備迎接劍光。
與此同時,凌度攤開手掌,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團細砂。砂石五顏六色,像各種玉石碎裂形成的,細砂飛起,環繞凌度身邊,形成一個砂環。
接下來,凌度竟然在這裡盤膝坐下,對劍光視若無睹,手指接連彈動,一道道靈光打入砂環,裡面的細砂依次閃耀,如環佩叮噹。
與此同時,劍光已至,恰如天河倒懸。
金錘一震,悍然出擊。
陣中轟鳴不斷,雷光電閃,顯現出種種恐怖景象。
凌度身體穩如山嶽,專心催動細砂,但很快便覺金錘力有不逮,法身隱隱感受到刺痛,不禁皺了皺眉頭,並未停止秘術,身後法袍高高振起,在頭頂化作一團雲煙。
金錘雲煙,一剛一柔。
法袍和金錘配合,固若金湯,秦桑久攻不下,卻沒有演化其他劍陣,而在閉目體悟着什麼。
就在這時,凌度終於完成秘術,長身而起,手掌虛握,細砂盡入掌中,接着向高空一拋。
‘唰!’
細砂如天女撒花,散落星空,同樣化爲星辰。
五顏六色的靈光遍佈虛空的每個角落,雖不及劍星明亮,但勝在數量繁多。
當這些細砂星辰混入,劍星星光便被擾亂,凌度目露精芒,雖然劍星迅速穩固,卻被他看出一絲端倪,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祭起一個玉環,狠狠砸向一處虛空。
虛空震動。
秦桑睜目,並未阻止凌度衝陣,虛指一點,顯化南方朱雀劍陣。
經歷劍徑點撥,南方朱雀劍陣終於大成,而且有一頭真正的朱雀坐鎮,威力比代表西方七宿的七宿分野劍陣更勝一籌。
凌度跨出西方七宿,見前方還有劍陣阻路,立刻便要故技重施。
就在這時,秦桑卻沒有繼續演化四象,心念微動,西方劍星皆化作流星,射向南方星域。
這是他在劍徑中領悟的又一個心得——雙陣重迭,在四象劍陣大成之前,可能是最好的運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