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乾紅治病的方法很簡單:就是領着她在海邊的沙灘上走——不是在緊上邊很鬆軟的沙灘裡走,而是基本沿着海浪剛剛拍打過地方走,這裡有大量的負氧離子,深呼吸一口,都覺得混身舒爽;再一點,海浪剛剛拍打過的沙灘相對堅硬一些,不像上邊,一腳踩下去,就是深深的腳窩,有時還把沙子灌進鞋裡。儘管硬一些,也是在沙灘上,踩上去,免不了留下不很深的腳印,比在公路、人行道上費勁多了。開始不太在意,越走越費勁。但乾紅在前邊領路,好像越走越快似的。
她們倆從鄧淑嫺家出來,在轉盤處下到海邊,往西走,直到長城大酒店後邊。算來,有三站地;這段距離走四個來回,走得鄧淑嫺在後邊呼呼直喘。有幾次她都想叫住乾紅,感到自己實在走不了了,但又怕乾紅斥責她。乾紅領她走之初就約法三章,我走多快,你走多塊;我走多久,你走多久;我不停,你也不能停。
走了四個來回,甘紅出現在轉盤的入海處。乾紅拿出手機看了看錶,已經走了五十多分鐘了,就說:“停下吧,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晚上八點我不來,你和我哥到這裡來走,也這麼遠,也這麼快,聽到沒有?”
鄧淑嫺低頭耷拉腦袋地答道:“中……”
鄧淑賢說完,一屁股坐在沙灘上。
乾紅厲聲對鄧淑嫺喊道:“站起來,嫂!”
鄧淑嫺屁股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一個高兒,竄了起來。連聲說:“哎哎哎哎哎!”
鄧淑嫺像個小學生似的,手足無措的樣子。
乾紅瞄了她兩眼,說:“坐下去,看閃了汗。治療期間,絕對不能感冒。感冒就前功盡棄了。”
鄧淑嫺說:“知道了。”
乾紅說:“和我哥回家吧。”
鄧淑嫺低眉順眼地應着,往上邊走。快要走到甘紅跟前,看到路邊停的她家的車了,就轉頭去問乾紅:“妹兒,我坐車回去行不行?我太累了……”
乾紅說:“行,坐車回去吧。不讓你歇着,是怕你着涼感冒了。進到車裡沒事。”
說到這裡,乾紅又想起了什麼,她對甘紅說:“哥你把狗送走了?”
甘紅說:“送走了。”
乾紅盯着甘紅看,甘紅說:“這麼看我幹啥?”
乾紅說:“看你幹啥?走,拉我到你家,我要親眼看看你到底把狗送走沒有。”
於是,三人上了車來到甘紅家,一看,狗果然不見了。
甘紅說:“妹兒你還信不過我?”
乾紅說:“不是信過信不過的,把養了多年的狗送出去,誰的心裡也別不過那股勁兒,我的狗,打死我,我也不會送走的。可是咱爲了治病,人重要還是狗重要?”
傳來布賴邇見到熟人的叫聲,乾紅懵呼呼下了牀,把門從裡邊插上了。磕磕絆絆走了回來,挺費勁兒擡起腿,跨上了牀,膝蓋頂住牀面,上半身像失衡似的,砸在牀上。
院裡布賴邇的叫聲越發響了,這是它熟悉的人進來了,它正前鑽後跳地撒歡獻殷勤呢,才叫得如此響亮。不用猜,這個人肯定是嚴梅。她這麼早幹什麼來了?她進來,非像上次似的,把布賴邇帶上來,攪我。我再睡一會兒,哪怕就十分鐘呢!太困太累,昨天,鄧淑嫺那老婆也夠嗆,我都這樣,她不得散架兒了?
果然,嚴梅領着布賴邇走了上來。嚴梅推門壓把手,見是在裡邊鎖上了,就敲門,說:“小紅姐,起來啦,太陽照屁股了!”
她這一喊,布賴邇也“曾兒曾兒”地在嗓子眼兒裡哼叫着。
乾紅裸着身子撲臥在牀上。乾紅是甲級睡眠。外邊一吵,她抓過枕頭,把自己的頭捂上了。心中想,這回讓你們叫,隨便叫!
正這麼想着,她的電話大響起來,美國大兵的歌聲不容空兒,一句接一句的,那沙漠靴踏得耳膜直顫。乾紅以爲是嚴梅,就大喊着:“小梅呀,你消停一會兒吧!”
乾紅伸手把手機按啞了。
嚴梅在外邊說:“誰呀?我可沒打你電話!”
乾紅不去理嚴梅,把被子扯了過來,兜頭捂上了,鴕鳥鑽沙一般。
門外,嚴梅和布賴邇也不鬧了,一下子靜了下來。沒有兩分鐘,乾紅的電話又響起來,乾紅一愣,甩開頭上的被子,伸手抓過電話,一看,是甘紅打過來的,就接了,說:“哥。”
甘紅說:“妹兒呀,你嫂到現在還睡呢,是不是治大發勁兒了?”
乾紅說:“她一夜都這麼睡嗎?”
甘紅說:“是啊,昨天晚上泡完腳上牀,頭沾上枕頭就睡了,直到現在。以前,一夜她怎麼也得去三五趟廁所,昨晚,一趟也沒去,太不正常了,我尋思能不能……”
乾紅說:“沒事呀,正常。八點鐘,一定叫醒她!”
甘紅小心翼翼地說:“妹兒呀,現在都八點二十多了。”
乾紅說:“啊!都這麼咱了嗎?那,那就八點半,八點半一定叫醒她!懶老婆,這麼睡起來還有頭兒?”
說完,乾紅把電話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