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姚歡又停下了。她心裡非常清楚,憑她,在乾紅警覺的情況下,想拿個什麼東西打幹紅,別說打不着她,還得反傷了自己。
不用說誰打着誰,就是一旦形成膠着狀態,打不死乾紅,自己也死不了了。
死不了,將是很痛苦的事。
姚歡收回手,笑了,她說:“跟你開個玩笑。咱還用派間諜?電子屏一建成,上邊打上一個聯繫電話,就齊了。得紛紛找上咱們!來來,咱喝酒!”
姚歡拿起了酒杯。
這次,乾紅斷然拒絕了。她指着自己的胸腔,由上至下比劃着說:“我真的不能喝了,肚子空,喝進酒就象喝進硫酸似的,燒這麼一溜兒,都一股糊巴味兒。”
姚歡向外張望着說:“你說這老關,讓買飯,他買哪兒去了?那麼大個人,幹啥都不着調(沒把握)!你說說?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誰要攤上這麼一個老爺們兒(丈夫),誰都倒八輩子血黴了?!”
乾紅說:“沒事呀,一會兒還不回來?”
乾紅不忍姚歡埋怨老關,尤其因爲自己。
姚歡說:“其實,老關年輕時還行,挺利索的,哪像現在,邋里邋遢的。哎,我給你看看。”
姚歡說着站起身,走向電視背景牆旁側的酒櫃,把酒櫃下邊的一個抽屜拉開,從裡邊拿出一個相簿,走回來遞給了乾紅,說:“你看看是不還行?”
乾紅接過相簿,翻看着。
相簿總共就二三十頁,一會兒就看完了。上邊大都是姚歡的風情照,再不就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有幾張姚歡和趙寶偉以及別人的合影,看不到老關的照片。
乾紅真想看看老關年輕時是什麼樣子。
乾紅把相簿一攤,對姚歡說:“姐夫在哪兒呢?”
姚歡剛纔喝了一口酒,聽乾紅這麼一說,把酒杯放下了,側過身來。抓過相簿的一面,翻了幾下,指着一張照片對乾紅說:“這不是?”
乾紅順着姚歡的手看去,見是一張姚歡和趙寶偉合照的照片。他們的背影是一輛車,司機雙手油漬麻花的,在姚歡的身旁。
趙寶偉或者姚歡說:“老某某,你過來,咱合個照。”老某某就笑呵呵地探過身來,“咔嚓”一下就照了下來——看那人的表情、動作,這張照片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拍下來的。
照姚歡這麼說,這司機就是老關了?
乾紅擡起頭,用驚疑的眼神看姚歡。
姚歡點點頭,說:“這是二十年前的一個春天的週日,我們去山姑頂去玩兒,半路上,車壞了,老關就修。我們沒啥乾的,就照相。‘寶兒’那陣可怕事兒了,他跟我,在人面前,總是躲躲閃閃的,連和我一起照個相都不敢。我非拉着他照,到了(liao。到最後)讓他把正修車的老關叫了去,秘書小劉給我們拍了一張——老關年輕時還行吧?”
姚歡不說那就是老關,乾紅是無論如何認不出的。
那時的老關是年輕,但沒看出“行”到哪兒,什麼地方可以說“還行吧”。只是看得出來他很簡單、愉快,不像現在這樣猥瑣、乞憐、總是陪着小心,恐怕惹事生非的樣子。
乾紅說:“正經的呢!”
乾紅讚歎着,又往後翻,希望還能看到一張,希望看到老關和姚歡兩人合照的照片——照姚歡的說法,兩人在一起二十來年,怎麼也會有一張合照吧?可是,沒有。老關出現那一次之後,以後就消失了,象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乾紅說:“咋沒有你和姐夫倆合照的照片?”
姚歡呲牙咧嘴的、象吃了一口大便似的說:“我和他照?你噁心死我了!”
乾紅極度不解:你們倆不管是什麼情況結合在一起的,畢竟是在一起了,怎麼照一張相,就把你厭惡成那樣?就說:“姐夫‘還行吧’。你說啥是啥,還咋地?”
姚歡說:“你倒替他掙口袋(抱不平)!”
這話,惹火兒了乾紅,她沒好聲音地說:“我替他掙什麼口袋?!我是看到啥說啥!”
姚歡說:“‘路見不平一聲吼’是吧?我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姚歡左手抓起冷水瓶,往後一掄,只聽“吭”的一聲響。砸在乾紅的右臉上,乾紅立即倒在沙發上,鼻子、嘴都流出了血。
乾紅萬萬沒想到姚歡能來這麼一下,她毫無防備。她就說這麼一句話,姚歡還至於對她下死手嗎?
姚歡就下了死手。
換句話說,就是乾紅啥也不說,這下冷水瓶,她也在所難免。
後來測算,乾紅還是閃了一下,不閃一下,這冷水瓶正擊中她正面,鼻子、眼睛、嘴等五官會受到重創,毀容是肯定的,但,不至於砸在要命的頭部。
姚歡惡狠狠地說:“慣得你!動不動就對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什麼鬼動靜都有,這回你再和我使動靜?!沒脾氣了吧?”
乾紅癱在那裡,滿臉是血。
姚歡冷笑了一下,把手中的冷水瓶扔在了地上。
這個地方鋪着一塊很厚的地毯,冷水瓶落在上邊,“吭”的一聲悶響。
冷水瓶倒在地上,裡邊的水啵啵地往出流。
姚歡不去管它,鼻子裡哼哼笑兩聲,拿起自己的手包走向大門。
推開大門,來到外邊,走到車跟前,回頭看了看她的房子,冷冷地笑了,說:“稍微一等,我就追上你們了。”
說完,姚歡上了車,出了小區的大門,往南開去。
在車子的急駛中,姚歡夢魘般地說:“說我是漁姑,我就應屬於大海,這一點怎麼沒想明白?還要去墜樓?真蠢!”
過了火車站、長途汽車站,再往北走,就是“誠山岬立交橋”,之所以叫這麼一個名字,是這座立交橋在“誠山岬”地界。
“誠山”是一座大山,東西走向,橫跨海衛、容城,數十公里,主峰“誠山峰”海拔一千一百多米——別看不高,但在海邊,突兀聳立出這麼一座山,也的確顯得“危乎高哉”!
在海衛和容城的交界處有一突入海中的尖形陸地,這就是“誠山岬”。
“岬尖”距海面有近二十米,說有一次一個颱風經過這裡掀起的巨浪,就拍擊到“岬尖”上了。
這裡的古人認爲,這裡是天涯海角,世界到此就到頭了。因此,將此處闢爲旅遊地,一年有不少人來到這裡。
現在雖然沒到旅遊季,但姚歡卻直奔“誠山岬”而去。
很遠,就能看到“誠山岬”了,它探向大海,像一隻啄食的鷹嘴,是那樣堅硬,義無反顧,超出一般人理解的範圍。
姚歡驅車急駛,也是那樣義無反顧,超出一般人理解的範圍。
有一個來岬下摟曬海草的老者說:“就聽到有車沒好動兒(聲音)地開來了,我仰頭一看,只見一輛車‘日——’家一下子,就由‘岬尖’竄到大海里。我摟曬海草那地方,在岬子下邊的窪地裡,等走上去一看,根本看不到汽車了。我心裡納悶兒:明明看到一輛汽車開到了海里,怎麼眨眼功夫就不見了呢?”
(嬙子說:“姚歡自殺了?!別地,讓警察抓着她呀,判她,槍斃她!兩條人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