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週圍圍地找找,也不見蹤影。乾紅算計着,他除非進廠子裡,不然,他跑不走。可是他往人家廠子裡跑,人家那個看門的老頭也不能讓啊——別看那看門的老頭閉目哈眼的(不是那種很精神的樣子),但機靈着呢,有人在他面前一晃,他就知道了。還記人,她去找一次韓亞玲,再去,他就知道她去找誰去了。隨隨便便外邊人往廠子裡鑽?沒那種可能。
乾紅又四下裡看看,確定沒有藏那人的地方,就打消了再找下去的念頭。心想,隨他去吧,願意跟我藏貓貓(捉迷藏),就藏吧,管他呢!
乾紅往廠子裡走,讓那收發的老頭叨着個影兒,他立即一揚手,和乾紅打招呼。乾紅走進去,他開開他那屋的門,對乾紅說:“找韓亞玲?她在車間裡。”
乾紅說:“我自己去找吧,大爺。”
老頭應了一聲。要關自己門的時候,乾紅問了一句,說:“大爺,剛纔有沒有外人進來?”
老頭說:“外人?沒有。”
乾紅也就隨便一問,沒有指望有什麼結果。就對老頭說:“那我進去了,大爺。”
老頭說:“你進去唄。”
說完,老頭把他收發室的門關上了。
乾紅就往車間裡走。
也趕巧,乾紅快走到大門的時候,大門上右邊那個小便門打開了,韓亞玲走了出來,她看到乾紅,大叫一聲就撲了過來:“姐!姐姐!”
沒有人不被韓亞玲的熱情感動的,尤其當她雙手有些顫抖地抓住你的時候。
乾紅捋着韓亞玲的袖管抓住了她的兩隻手,打量着她說:“來看看你。老妹兒,你好像瘦了。”
韓亞玲說:“是嗎?!那趕情好了!我就怕胖呢!姐,你……你氣色真好!”
乾紅說:“一天天的,傻吃苶睡的,還能氣色不好?你今天是白班?”
韓亞玲說:“是。上個周是夜班,這個周就是白班。哎,姐,小玲(林亞玲)去韓國了,你知道嗎?”
乾紅心下一驚,詫異地問:“她去韓國了?去韓國幹啥去了?”
韓亞玲說:“我們廠子——實際上別的韓國電子廠也有——就是隔一段時間就把廠子裡的人,送到韓國去進修,叫‘研修生’。小玲就是。”
乾紅說:“‘研修生’,挺像‘研究生’的啊。”
韓亞玲嘻嘻笑,說:“都那麼說。剛聽到這個詞,都以爲是‘研究生’呢。其實就是學怎麼更好地看機臺。”
乾紅說:“不是說林亞玲不是看機臺的嗎?是統計嗎?”
韓亞玲說:“我們大夥還說呢,統計在哪兒學不了,非得上韓國去學?誰知道咋回事,讓她去學啥,不是統計?”
乾紅問:“是輪(流)着去呀,還是選着去?”
韓亞玲說:“選着去。老闆看誰有發展,就讓誰去。老闆說了算。”
乾紅一笑說:“我靠,老闆嘴上會氣兒(咋說咋有理)呀。老闆心眼兒要歪歪了,別人也沒招兒唄?”
韓亞玲說:“那是,老闆的企業,往出送人,老闆花錢,當然是他說了算。不過,我們沒人掙,沒人眼氣(嫉妒)。去韓國有啥好?也不是去訪問,有人接有人送,還放二十一聲禮炮——咱是去幹活去了,往好聽了說是‘研修’,說白了,就是和韓國人一塊幹活,說話也聽不懂,嘰了哇啦的,罵你一句你都不知道。吃飯也吃不慣,除了大米飯就是大米飯,還很少有炒菜,除了小乾巴魚,就是辣白菜,頂多上一碗‘大醬湯’!去年我們廠子去一個,回來說‘再叫我祖奶奶,我也不去了!’”
乾紅笑了。乾紅知道她誤解了自己說的“老闆心眼兒要歪歪了,別人也沒招兒”這句話的意思。乾紅的原意是,老闆能不能打小姑娘壞主意。她理解那兒去了——這也說明,他們老闆不色,要是那種色色的人,沾個話邊兒,就得往那上邊想。再說,韓亞玲說他們廠子去年去的那個,回來只抱怨語言不通,飲食不習慣,沒別的說法。這就行。話說回來了,不行,能咋地?人家別說是在韓國,就是在海衛,在離自己家兩站地電子廠幹啥,你也管不着。人家是成年人了。
韓亞玲說:“姐,小玲去韓國,咋沒告訴你?”
韓亞玲這一句把乾紅問吭哧了。乾紅沒有講她和林亞玲的關係,韓亞玲以爲送誰來工作,那關係一定不一般,隨隨便便的關係,還能領着找工作?韓亞玲哪知道乾紅是在那種情況下,一口就應下了領林亞玲找工作?這就得解釋一下,乾紅就說:“其實,我和小玲她姐夫在一起工作,那天她和她姐夫去我們哪兒去玩兒……哎,妹兒,你今年多大了?”
——乾紅怎麼突然問韓亞玲“多大了”?
原來,乾紅一提到“我們哪兒”,要提到謝小雙,就想起了坡義,一想起了坡義,就想起給人家的對象拆散了。當時答應坡義“趕明兒給你介紹一個,保準般配”時,頭腦裡就閃出韓亞玲。只是還不清晰,不牢靠,這些天這事那事的,把這個茬兒給忘了。今番一經提起,又想起來了。
韓亞玲可是一頭霧水:怎麼說說小玲,就一下子扯到我“多大了”?韓亞玲眨巴眨巴眼睛說:“我虛歲二十二——咋地啦,姐?”
乾紅拍了一下韓亞玲胳膊,說:“正好,天賜良緣!”
——乾紅忘情時,千萬離她遠點兒,因爲每到這個時候,她都要出手“拍打”“扒拉”“點達”人,讓她着着一下,就不輕。
韓亞玲左手去捂乾紅剛纔“拍”過的地方,嘴裡啞聲地抽着冷氣。
乾紅趕緊上前爲韓亞玲搓揉着胳膊,說:“我們那兒有個小夥子,文質彬彬的,真合適你!晚上下班,見見面?”
韓亞玲說:“姐,我還小吧……虛歲才二十二。”
(嬙子說:“我喜歡韓亞玲!”我說:“你和乾紅是一路的嗎。”巖子說:“林亞玲也很可愛,只是,不知她去了韓國是不是……啊?”我說:“不知道。”嬙子針扎火燎的,指着我說:“要不說你!裝,裝深沉。你是作者,你不知人物的命運?”我說:“真和你講不通,人物的走向有的時候由不得作者。”嬙子說:“停!停停停!我就不信了,不由作者?我就偏那麼寫了,那人物能說啥咋地?”我說:“如果你要那樣做,這個人物肯定要失敗。或者你越寫越彆扭。只有你順着人物去寫,你才能越寫越順暢,並在寫作中獲得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