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龍擡頭——多少年前見少年,自此少年多少年。
我跟在巴圖爾身後,大氣不敢喘,路上幾乎沒有人,家家戶戶都關門閉窗在屋內團聚,我裹了裹衣服,不禁有點悲慼。我是幾乎不能再與家人相見的,而赤的母親則是永遠失去了兒子。我還可以去尋找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可她卻不能找到第二個孩子。
我垂下視線,強行壓住那股突然出現的負罪感。
路燈靜靜亮着,每一盞都像極了巴尼亞傳奇裡旅途開端的那一個。沉默的照着旅人和歸客,彷彿永遠不會熄滅。
是不是真的該找個機會去真新鎮看看呢。
心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很快又膽怯的散去。
我忽然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十分可怕,或許我不該跟着巴圖爾出來趟這趟渾水,我不過是個連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的弱者,是個連對家人的責任都不敢承擔的懦夫,如果止息在大概會安慰我敢於這麼自省的人便已經不是懦夫……可不論我怎麼自省我都不會去做,不論直面了多少錯誤都不敢改正,說到底結果沒變,不就還是無用功嗎?
說不定在舞會老老實實當我的土鱉纔是最明智的選擇,不自量力的想要替別人解決麻煩,事實上卻只會因爲無能惹出更多的麻煩。
但即使這樣,我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裝作什麼也沒看見,漠然的無動於衷。
正當我躕躇不前時,巴圖爾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向我藏身的巷口。
“這麼爛的跟蹤技術,你倒也能硬着頭皮一路追來。”
我望天望地,巴圖爾已經轉身走來了,我自覺這次是躲不掉了,只好面無表情的站出來。
“……哎喲。”他彷彿很吃驚的看着我,“你這次怎麼不逃了?”
奇怪,爲什麼大家都這麼說。
“既然硬着頭皮跟不下去了,那就只好硬着頭皮面對了吧。”我說。
“嘿——有趣。”他意外又不屑的牽起嘴角嗤笑,“被逼急了竟然不是逃跑而是一搏,看來你也不是個軟蛋嘛。”
我不知道怎麼說,兔子搏鷹尚有一蹬之力,逃是逃不過的,我爲什麼要找死。
他微微弓起身子,雙肩打開,死死盯着我,我眼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無趣。”他收回視線,最後掃了我一眼,自顧自離開。
**裸的蔑視啊!
“你給我站住!”我大吼一聲,不知勇氣從何而來,只是覺得該這麼做。巴圖爾猛地轉身,將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石頭一下擲來,正中我額角,左眼的視線立刻被染成一片暗紅。我握起拳前衝幾步揮過去,他側身扣住我手腕提膝撞向腹部,我身子一軟向地面跌去,只好伸手撐住地面,忍住五臟六腑錯位似的噁心感,向前一頭撞去。
巴圖爾毫不費力的閃身躲開,誑的我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我捂着肚子,憤怒的看他。
“我以爲那一拳力道就夠了,你竟然沒就此跪到地上,真可惜。”巴圖爾一臉遺憾,口氣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不要這麼瞪着我,弱者連憤怒都是無力的。”
我渾身的血都開始沸騰,向頭頂聚去。最近我總有這種感覺,某種感情尤其是憤怒不甘和勇氣特別強烈時,自己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明明是自己做下的決定,過程中的所作所爲也清晰的記着,事後回想起來卻總有種微妙的違和感,彷彿靈魂趴在半空看了一場電影,只不過主演是自己而已。我時常會覺得自己就要剋制不住這股衝動,本能的覺得害怕。
彷彿是鎖在體內的力量,放出來那天我可以握住無上權力,也會變成陌生的魔鬼。
……其實我是漆黑龍炎使?
現在連自我吐槽也不能解除掉這股情緒了,我咬牙切齒剋制自己,“你說誰……”
弱……弱……?弱……!心底有不甘憤怒的聲音在縱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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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吧。”巴圖爾伸出手來,遞過一塊手帕,我愣愣的看着素白的布,血滴落在上面綻開一朵朵鮮紅的花,心裡萬千不忿忽然間全數褪去了。
「繃得像個刺球似的,卻三言兩語就能叫人哄得露出肚皮。」
這話說的沒錯,其實只要對我稍微好一點點,其它的也就不算什麼了。
“血流了一臉,紅的和那什麼似的。”
想不到他會帶着這玩意,裝紳士嗎?我接過來抹了下臉,才發現一側都是血,半個領子都被打溼了。
他擡起頭來,“下起來了,雨和雪,遲到了整整一天。”
果然風涼了起來,吹到額角的傷口上像是有把刀切了進來,沁骨的疼。
“你看像不像出事的天氣?”他說。
“閉死你的烏鴉嘴。”我把手帕摔過去,一路跟着他往研究所走。
“現在呢,你打算幹什麼?還攔着我嗎?”巴圖爾放任我的行動,饒有興趣的看我。
“你到底找什麼?”我問。
“地心爆破的核心組件。小小的,但是隻要稍加改動就能讓死火山重新醒來的裝置,原本是爲了利用煙凸山新能源開發出來的,可是熔岩團盯上了它。”
誒……那個和豆漿機似的東西?可是今晚小田卷博士把它帶去會場了來着……
我鬆了口氣,正琢磨着找個由頭開溜,他卻突然擰過身來,按着左耳臉色陰沉,我差點收不住腳步撞上去。
“機器不在研究所?”他問我,我仔細看看纔看出來他手下是個耳麥,想來有人給他報信了,剛纔都沒注意。
“喂?喂?!”他忽得一歪頭,大喊幾聲,回答他的卻只有電流聲。
“該死的索羅伊……該死的熔岩團!”他惱怒的捏碎耳麥,一把抓過我衣領,“機器在哪!”
“呃……會場。”我審時度勢,反正盛利先生就在會場,有他護在旁邊誰也不能亂來什麼,“不……我不懂啊,反正小田卷和盛利先生也是要把它給水艦隊,索羅伊不是也水艦隊的副首嗎?和熔岩團有什麼關係?”
“你懂個什麼!那個瘋女人。”他磨着牙,“一個團體裡也有派系之爭不是嗎,攘外必先安內……她可是一直這麼覺得。索羅伊一直想有一個混亂的局面,自己好從中漁利。”
夜風吹起巴圖爾敞開的風衣,露出印着水艦隊標誌的腰帶,在燈下反着刺眼的白光。
“……你是說。”我捂着頭,將不多的腦細胞全部調動起來,一點一點拼湊着線索,有點不敢置信,“水艦隊內有人和熔岩團合作,要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這個人是索羅斯?”
“是不是她誰也不好說,只是最有可能而已……看不出來你在這方面還挺敏銳的嗎。”
“過獎了。”我從各種意義上都感到頭疼,“把地心爆破給熔岩團,給他們個機會,但是把先挑起動盪的大不義罪名擔到自己身上,熔岩團會如她所願嗎?”
“不義?那是什麼?”巴圖爾冷笑,“那羣用火的瘋子可不管擋路的是什麼,阻礙他們前進的東西,燒成灰就夠了。”
我猶豫起來,如果巴圖爾說的是真的,那我是不是該幫他?
“這你就信了?”巴圖爾表情扭曲一下。
“……你也沒有騙我的理由嘛,你都可以放任我一路跟來準備妨礙你,就說明你覺得我基本沒什麼用,也不會妨礙你。”
腳下的大地忽然晃動起來,但很快就停止了,我趔趄一下,茫然四顧。
“地震了?”
“不你看那邊!”巴圖爾扭過我的下巴指向前方。
天邊一點點變成紅色紅,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想起。
那是會場的方向,火光沖天而起,並迅速向着周圍蔓延。照的整個天空淒厲燦爛,彷彿惡魔降世時的紅夜。又一聲響,轟然一下,彷彿炸在耳邊。
爆炸聲一刻不停,從北方、東方、西方傳來,幾個街區接連起火,不過聲勢都沒有第一處大。寒意從脊背向着指尖蔓延,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第二把火燒起來了……連續兩把火都燒在同一個地方。”巴圖爾努力做出平常不屑的嘲笑,卻完全掩飾不了聲音裡的顫抖,“恐怕索羅伊也沒想到熔岩團幹如此堂而皇之的撕破臉皮,以回敬她明目張膽的陽謀吧。”
我什麼也沒聽進去,轉身向着會場跑去。
“別去那,去中央廣場的塔臺。”他一把拉住我,五指緊緊箍着我手臂,甩了幾次都沒甩開,“只要是水艦隊的成員就會在那聚集起來,止息也會去的,那是隊裡幾個緊急集合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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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聚集了一羣驚魂未定的逃生者,巴圖爾的呼喊聲很快就湮滅在了人海中,我焦躁的揪了揪頭髮,有些抓狂。
機器落到熔岩團手裡一定會用來喚醒古拉頓,那會是一場災難,會死很多人……雖然我又慫又怕麻煩,但基本的良知還是有的,何況平衡一亂,整個方元都要被捲進去,在聲勢如此浩大的爭鬥裡,我和我在意的人能倖免嗎?
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止息在哪?
“你說水艦隊都會在這裡聚集的?!”我怒火忿然。
“我們是小隊行動,恐怕都已經各自遭遇了熔岩團的人吧。”巴圖爾沉默下去。
我鬆開他,大聲呼喊着止息的名字,費力撥開人羣來回梭巡,直到有人拽住我。
“我在這裡。”止息盯着我,火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你額頭這是……”
“我沒事。”我仔細看看止息,在心裡長噓口氣,發現她臉色不太對。
“傷到了?還是盛利先生他們……”
“沒有,他們很好,我也很好。”她打斷我:“熔岩團毫無顧忌的下手搶了,盛利把這東西塞給我,讓我跑出來。”
我看着她揹包裡的零件……盛利你這是把燙手的山芋扔給自家閨女啊!不能這麼玩啊!
“別瞎想,我和盛利本來也不想把這東西給索羅伊,就算他不給我,我也會自己搶走的。”
“但是……”
“槍!”
“小心!”
兩聲怒吼分別從不同方向傳來,在鼎沸的人聲裡如同一聲炸雷,我推了止息一把向一側撲倒,子彈擦着左腰過去,疼得我呲牙咧嘴。
這提醒如此即時,就好像有人着意注視着我。熔岩團盯上了拿機器的人,他們對這個東西勢在必得,全然不顧在人羣裡會傷及無辜。我來不及尋找他們也來不及多想,搶過揹包一瘸一拐的向外跑。
“你去哪?”止息喊,“混蛋!”
她怒罵着什麼,聲音斷斷續續,很快消失在了嘈雜的人海里。
如果這能讓你擺脫命運,那麼我甘願替你做棋子被放上棋盤,披甲執劍走上戰場,哪怕最後不得不向它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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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之眼。
那是水艦隊標誌的名稱,位於颱風的中心,也是颱風中最平靜的地方。它是災難中唯一的樂土,這世上最罕見的奇景。
他讓無數攝影師以身犯險熬過颱風,只爲了拍下這五分鐘的寧靜。
之後,就是大雨滂沱和巨浪滔天。
我大口喘着氣奮力奔跑,捂着腰上的傷口。它不致命,卻會帶走我的血液和體力……最重要的是我覺得疼!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這玩意丟海里去,你信不信?”我被逼到鎮南面的碼頭,臉色慘白但白爛之心不死,看一眼身後的大海打定主意不成功便成仁,效仿古時那誰誰。他抱石投江而死,我抱機器投大海而死,聽起來還高級一點,說不定能穿回去繼續安安穩穩當我的高中生。
“我在這裡。”女孩的背影突然從腦海裡跳了出來,明明看不到表情卻覺得她似有似無笑着,可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清晰描繪出她的正臉。這讓我想再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對生的渴望越加濃烈,義無反顧赴死取義的決心就越動搖
……混蛋!不要這種時候就來動搖我的決心啊!
追趕我的傢伙本可以趁我發呆時搶過機器,但我直勾勾的盯着海面,他估計是怕我真的和機器殉情,臉色陰沉的停在十步外。
“熔岩團炎真,把機器交給我,你就可以走。”
“哈哈哈哈!”我忽然大笑起來,帶的頭上腹部的傷口一抽一抽疼,他不自報家門還好,但是這個名字一出口……《家教》躺着也中槍啊!
或許是以爲我笑他廢話,或許是以爲我蔑視他的組織,總之這個和炎真重名的少年誤解了我的意思,臉色愈發陰沉起來。
“要不是我這裡沒槍,我真想崩了你痛快。”炎真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身邊的黑魯加也從喉間發出呃逆的聲響,呲起獠牙,凶神惡煞。
這個世界對槍丨支彈丨藥的管制比天朝嚴厲也嚴謹的多,也因爲是被公約嚴厲限制的產業而難製作的多。即使是對熔岩團這樣的大組織來說,一把槍一顆子彈也得之不易,剛纔那一發估計是炎真身上最後一顆子彈了,其餘的都用在了水艦團的身上。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着,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累越來越冷,整個衣服的下襬都被血液溼透了,在風裡變得冰冷粘稠。這種糟糕的感覺讓我想起了海難時的幾天,放眼望去彷彿整個世界無邊無際,你可以放聲大吼,或者憤怒或者哀求,然而無人迴應。想要沉沉睡去,卻又不敢逃避現實,若是逃開也就再回不來了。
恐懼催動着人們保持清醒,忍受苦難。
炎真也沒有等來支援,估計是叫巴圖爾和盛利先生纏住了,我摸了摸身上,今天出門只有帶火雉雞一個球。
等有人發現我來獲取幫助已經不可能了,先放開來人會不會伸出援手不說,在此之前我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休克。好一點炎真拿了東西放任我自生自滅,壞一點說不定真把我扔大海里餵魚。
我覺得得拼一拼,這麼死實在是太窩囊了。
“火雉雞,火苗!”
顯然用一隻初級的小怪獸對戰一隻lv。的怪獸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火雉雞很快落了下風,只能一邊跑一邊抽冷子放火。
我心裡那股奇妙的感覺和難以言喻的衝動再次來襲,揮手讓火稚雞直衝惡嘯犬奔去。
“啃咬!”炎真下達命令。
我發覺自己一手心的汗,唯有祈求這總是坑爹的老天瞎眼保佑我一次。
惡嘯犬咬住的是一隻手臂,它甚至可以聽見對方臂骨斷裂的聲音,但還沒來得及回神,下巴上忽然捱了重重一擊,哀鳴一聲鬆開口,退到了炎真腿邊。
“進化了?”炎真不可思議的看着力壯雞。
我看着從一隻小雞模樣進化成人形的搭檔,心想如果不是因爲傷口陣陣發疼一定會笑出來的。
我不想摻渾水不錯,我廢材也不錯,但卻不代表我不想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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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正當我尋思着讓他讓路我好脫身的時候,七八個小卒模樣的傢伙從拐角處出現,慌慌張張多少掛了彩:“巴圖爾……”
“不礙事。”炎真漠然的擺擺手,指向我:“機器在他手上。”
……信不信我真給你扔海里去!我痛苦的捂臉,在心裡對天比個中指。枉我剛纔還覺得它開眼了,現在就又讓炎真放狗來咬我。
當我準備好向天朝古國屈先烈學習的時候,藍色的水槍一擊落在惡嘯犬腹部。
我沉默一下,讓力壯雞去取回其它的怪獸球,它應和一聲,捂着受傷的手臂消失在夜色裡。
“原來你在這裡啊。”止息說。
原來你在這裡。
水躍魚把惡嘯犬逼落進水裡,止息走過來,用手背碰了碰我臉,我下意識的躲閃開,眼睛盯着水泥的地面,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好。”她說。
我猶豫了會,伸手抱住她:“這樣會暖和點。”
“我是說你的體溫。”她摸了摸我額頭。
我把臉埋到她肩膀裡,蹭了蹭。
“嗯,這樣暖和些了。”
“我也會變涼的。”
你要消失了嗎?還是在提醒我你本心是個冷淡的人?我想這麼問。
“那麼到時候我來溫暖你。”說出來卻是這樣的話。
因爲偷襲吃癟的炎真愈加憤怒,招呼小弟向碼頭逼來,我覺得現在的他根本沒在擔心機器,只是一心想解決掉讓他吃癟的兩個人。止息拽着我跳進水裡,雖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但要拖下去似乎只能這麼辦。
二月份的海水冰涼刺骨,傷口也漸漸由疼痛變得麻木,我扶着小小的水躍魚,看它奮力撐起我,笑了一下。
“辛苦你了。”
“祖——”水躍魚抖抖頭上的魚鰭,露出個憨厚的笑來。
炎真的小隊果然沒有帶擅水的怪獸,幾次試圖泅渡都被水槍打了回去,嘎啦嘎啦的骨力迴旋鏢貼着頭皮掠過又返回了怪獸手裡,我開始像幾個月前在海上那樣感到疲憊,直到水躍魚把我頂上岸才清醒一點。
我摸着陸地爬起來,手心一片溫熱,身上卻像掛了千斤的墜。
“他們走了?”我原本以爲不等他們離去我就該因爲低體溫症見閻王了。
“不,利牙鯊循這血味來了。”止息指指身後劃破海面的魚鰭。
“我去……怎麼又是這羣傢伙。”我苦不堪言,“這還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好在力壯雞趕了回來,我一頭鑽進它懷裡,火系精靈高於常人的體溫很快讓我暖和起來,精神稍微振奮一下,很快又變得困頓。
我放出剩下的怪獸,把乘龍留在水裡,野生的利牙鯊不斷的梭巡着。
我把機器塞給止息,推了推她:“上去,上乘龍背上去。在海上等等,總會有人找來的。”
“你呢?”
“我拖着炎真啊。”我瞪大眼,竭力提起勇氣和她對視,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理所當然一點。
止息默不做聲的看着我,可我卻覺得她恨不得幾巴掌把我扇出去。
“走吧。”我咬着推了推她,看她瞳子黝黑,無法辨別出一絲確鑿的感情,忽然顫抖起來。
“……你不要說什麼了,爲什麼一定要讓我說出來呢?”我看着她,目光灼灼。
她本來打算說什麼的表情僵在臉上,微微咬住下脣。
“你在說什麼。”她問。
“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啊!就像你說的,要騙我就騙到底,要裝傻就裝到底!可既然事到如今,那就不要再裝傻了啊!你也知道沒有意義啊!”我得緊緊攥着拳大吼,心裡的悲慼要才能稍稍釋放,“我知道你是水艦隊的成員,我知道你其實也不是非和我在一起不可……我又不傻,其實你也清楚我都知道不是嗎,我只不過是一直自欺欺人,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是嗎?我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裡要什麼,但我知道你想離開這個鎮子。你想要逃走,想要擺脫什麼。而且……我知道我喜歡你。”
“這就夠了!”少年突然狂吼起來。
“那就逃亡吧!!那就逃亡吧!!像我踏出第一步一樣,去開始你的旅途吧!”止息看到少年眼中緊縮着風暴在盤旋,似怒龍,只差卸去枷鎖。“去找到真正屬於你自己的生活吧!讓你更加成爲你自己!今晚這麼混亂,我可以替你編出很多無可奈何理由,你不用再擔心拖累家人朋友了。”
“我方纔想,如果這能讓你擺脫你想擺脫的,那我甘願替你做被放上棋盤的棋子,披甲執劍走上戰場,哪怕最後不得不向它屈服。這是我欠你,要還。”我把手臂僵直的繃在身側,不敢動也不敢多說一句話,我死死憋住一股氣,怕一動一開口,就是挽留和擁抱。
人生的危險時刻,誰不希望有喜歡的人來陪在身邊呢?可是要他陪着你犯險,那是不是又太不負責了?
拜託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反悔啦!
“上輩子看到書上說,有些事,即使再微小脆弱,也是你僅有的火種。你要爲之瘋狂。”
她不肯看我。
我清楚自己握着人間規則外的力量,雖然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要解放它其實也很簡單,只要稍微絕望點就行啦。
“jojo我不做人啦!”我低聲說。
“……那。”她頓了頓,“再見。”
“再見。”
其實我知道我不用這樣的,止息不需要也不喜歡被人保護,她妥協是因爲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案。我並不是赤,她比我強的。這些怪獸我也不會指揮,就是擺出來唬她離開而已。
乘龍的鳴叫和破風聲同時傳來,烈風帶着重物旋轉的聲音襲來,白色的骨影一閃即逝,擊打在自己後腦像是有道悶雷貼着臉頰炸響。
我梗着脖子,將胸中最後一股氣吐了出來。
炎真看到少年被回力鏢擊中後腦,向前倒去,明明應該興奮的心情卻忽然慌張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並非人間的地方走出來了,如同來自風雪的神走下了白銀王座。他猛地擡頭,看到少年努力讓跪了一半的膝蓋一點一點直立,撐住身子直到完全站起,海風鼓起他的衣襟,空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