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潛歸(三)
兩個人再次告別,武威剛轉身要走,只聽身後傳來打開槍機保險的聲音,出於豐富的經驗,武威迅速轉過身去,但也爲時已晚。
顧頌舉槍對準他:“武威大哥,這可不願兄弟不仗義,爲了自己不會暴露,只得你先走一步了。”
武威驚訝地問:“我爲了保護你,不惜和長官鬧翻,你還是不相信我?”
顧頌臉有難色說:“大哥,本來你救了我,我這樣做有些恩將仇報,但咱們不是一條道上的,我不殺了你,憑藉你的身手,我怕早晚要死在你的槍下。”
“你,你……你是漢奸?”
“大哥,別說得那麼難聽嘛!”顧頌說,“明人不做暗事,我告訴你吧,我確實是東北人,但你想,東北被日本人都佔領多少年了,現在說我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也不爲過吧。”
“呸,恬不知恥!算我瞎眼,救下你這樣的畜生。”武威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猛虎一般撲向他。
顧頌早有防備,向後撤了一步,手中的駁殼槍頂住武威的腦袋:“大哥,早晚你都要死的,別費力氣了。”
“我做鬼也不放過你!”武威只能毫無還手之力的惡毒咒罵。
德國教官培訓出來的中國憲兵也就這點本事,顧頌暗自得意,準備扣動扳機。
突然,昏暗中一粒石子飛出,準確的打在他持槍的右手,駁殼槍再也把持不住,掉落地上。顧頌忍住痛疼,剛想彎腰去撿,武威哪還沒再給他機會,一腳踢飛駁殼槍,雙手鎖住他的雙臂,扭向身後。
顧頌對擒拿格鬥也是個中好手,分手反擊,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從路旁的草叢中急匆匆奔出一個黑影,撿起地上的槍頂住顧頌的腦袋;“放手!”
這比什麼命令都好使,顧頌只得乖乖地放棄反擊。
武威喘息方定,已經認出此人。“張公子,原來是你,黑松林中我看到了你,不想打擾你,沒想到你會救了我……”
張梓男離開黑松林後,本來他要走的方向是西北,沒想到天色昏暗,他會迷路。轉到前往上海的正路上,看到武威和顧頌話別,想到此刻即便出去向武威說明實情,只怕他也不會相信顧頌會是一名日本特務。
武威出現危險,他不能再等下去,只得挺身而出。
張梓男一眼不眨盯着顧頌:“武班長,還是把這狗特務先綁起來,你應該清楚他是多麼狡猾。”
“對,你說得對!”武威找遍身上,沒有可利用的東西。張梓男把手中的槍交到他手上,走近顧頌,一把扯下他的褲腰帶。
“這個只能馬馬虎虎用了。”他把顧頌雙臂扭到背後。顧頌沒有反抗的表示,由他綁起雙手。
“好了,這下看你小子還怎麼逃!”張梓男像是幹完一件大事,拍拍手。
武威把駁殼槍插入槍套,又將槍套圍在腰間,問:“張公子,金陵你是回不去了,你有什麼地方可去嗎?”
張梓男笑着問:“武班長,你不會也勸我去共產黨的地盤吧。”
武威難爲情得地回答:“別說那些了,都怨我看走了眼,日本特務也敢往我黨的統治中心介紹。”
“哦!你真
是共產黨?”張梓男問他,秦鶴鳴他認識不認識。
武威看出張梓男一定清楚秦處長的真實身份,但黨的紀律不允許他說出真相,只能含糊其辭:“你說的是秦處長吧,他現在是復興社派駐航校的代表……”
張梓男指着顧頌說:“審訊特務正是他的分內職責,這個人我們送給他正合適。”
武威疑惑地問:“你現在還敢回航校?”
“哈哈”張梓男大笑,“我擊斃一名日本特務,又抓住一名,何罪之有,即便讓我去見蔣委員長,我也不怕。”
張梓男豪邁的情緒感染了武威,他慚愧地說:“你這樣良好的出身,不可限量的前途都能置之度外,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陪你一起回航校。”
兩個人押着顧頌往金陵方向而去。離張梓男下車潛逃的地點不遠,他們看到一大羣的人圍着一個大火堆烤着。不遠處是他們都熟悉的那兩輛軍車。
稽查處長率領的憲兵還沒有離開,他們還想做什麼?
張梓男武威出於好奇,都想看個究竟。 武威推推顧頌小聲說:“你應該清楚,落入他們憲兵之手,只怕比在我們手上死得更慘。”
顧頌很聽話的點點頭。武威走在最前面,張梓男走在最後,之間夾着顧頌。三人沿着路邊深深的草叢,慢慢靠近軍車。軍車前面有一名崗哨一動不動站着。武威探出頭,向崗哨輕輕噓了一聲,崗哨慢慢遊動過來,擋住衆人看向軍車的視線。
武威輕輕躍起,躲到卡車陰暗處。張梓男押着一個人,不敢學他的樣子,只能躲在草叢中。
稽查處長和少尉面對面坐着。少尉掏出一支香菸扔給稽查處長,然後自己就着火堆上的火點燃另外一支。深深吸了一口,說:“處長,不是卑職埋怨您,等抓住那名殺死日本人的兇手,您再向上面彙報也不遲呀!現在倒好,上面傳來命令,不抓住他們,我們連回城都不讓了。”
稽查處長說:“事情到了這一步,也不能都怨我!如果不是你們憲兵出了內奸,殺死日本人的兇手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脫逃。照我看,張梓男的事也一定是他使的壞。”
“嗯,您說的還真有些道理。”少尉扔下剛抽了一少半的香菸,向不遠處的崗哨喊:“小五子,你過來。”
崗哨答應一聲,走到火堆旁。
少尉站起來,大睜着眼睛問:“小五子,已經有人告發,張梓男逃跑是經過和武威預謀的,你能把真相告訴我們嗎?”
都低頭打着瞌睡的憲兵聽到少尉的話,不約而同擡起頭看着他。
“排長,您說的我根本不清楚,能告訴您什麼!”
少尉臉色沉了下來,沉吟片刻說;“小五子,排長知道你和武威是過命的交情,告訴你,今天說你也得說,不說也得說。”他向部下下令:“把小五子綁起來扔進火堆,看他還敢嘴硬。”
衆憲兵面面相覷,沒人動彈。少尉再次呵斥:“別欺我來的時間不長,司令總是誇你們是中國陸軍的精銳,德國教官就是這麼訓練你們的,連令行禁止也不懂。”
他的數名心腹不再看其他人的眼神,撲向小五子,把他綁起來。
少尉再次獰笑着問:“小五子,你倒是說
不說呀!”小五子的眼睛望着越來越黑暗的夜空,看也不看他。
“那好,看是火硬還是你的嘴硬。”少尉下令,“把他扔進火堆。”數名士兵將小五子擡起來,就要往火堆中扔去。
小五子明明知道他就躲在不遠處,也不願告發他,武威不忍心再看下去,剛想跳起來營救。看到衆憲兵同時站起來,羣情激奮:“爲何要殺小五子,他有什麼罪……”
“反了,都他媽的想造反不成!”少尉和稽查處長掏出手槍指向衆人。
看樣號稱國軍精銳中精銳的憲兵也不是鐵板一塊呀!從張梓男心頭冒出的不是欣喜而是莫名的恐慌。
好久他纔回過神來,等他回頭一看,蹲在他身旁的顧頌不見了。他的頭上馬上冒出冷汗,向武威大喊:“日本特務不見了,日本特務不見了……”
他這一嗓子不光將武威的目光吸引過去,火堆旁邊所有人的都被他喊得驚在當地。
“是張梓男,快點抓住他!”稽查處長首先清醒過來,大叫着站起來。
少尉把小五子也忘了,揮動手槍:“抓住他,抓住他!”
張梓男也不再顧及武威,轉身要逃, 他的腳此時已腫得實在跑不動了。
武威雖然不清楚張梓男的傷勢,但看出情況,慌忙跳下路面,到了他近前,往地上一蹲:“張梓男,我揹着你吧。”
張梓男裝腔作勢掙扎兩下:“武——大哥你還是自己逃吧,這樣我們兩個人都會被抓去的。”
“別說了,兄弟。你能救我一命,我活出去也要幫着你。”
認爲自己還有許多大事要做,張梓男心安理得趴到武威背上。“抱住嘍!”武威掏出駁殼槍向包圍過來的憲兵揮動着:“弟兄們,我的手段你們都清楚,我不願自相殘殺,請你們讓開一條道路。”
除掉少尉的心腹,其他的人和他早有約定,裝作很害怕的樣子紛紛閃開。
“幹什麼、你們都幹什麼?把他們抓起來。”稽查處長氣急敗壞。
“處長,你要死的,我們可以立刻擊斃他們,但如果你想要活的,我們可是不敢……”一名憲兵回答道。
這是蔣委員長欽點的犯人,稽查處長不敢下令射擊,沒好氣地問:“我就不相信了,你們幾十個人會逮不他們兩個……”
他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一發子彈敲在他的手槍上,手槍飛出老遠,子彈強大的慣性把他的虎口震得鮮血直流。
這些憲兵並不是嚇唬他,這小子槍法真不賴。稽查處長想到,這一槍如果敲在他的腦袋上,只怕他的腦袋早像開瓢的葫蘆,腦漿迸裂嘍!
稽查處長後退數步躲在衆憲兵身後,雖然還在大喊大叫,但他不敢上前,那些憲兵更找到躲避的理由。
武威揹着張梓男,很順利的逃出包圍圈,在田野中狂奔數里路後,他終於支撐不住,打算稍作休息。
放下張梓男,武威大喘着粗氣問:“張梓男,沒想到我們被稽查處長他們發現,日本特務也讓他逃了,我們還回航校嗎?”
“去,一定要去!”張梓男告訴他,日本特務逃掉,航校更危險了,爲了保衛航校,他們必須早一些將這情報送到航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