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神婆與少年舉止親密,看起來不像是師徒,也不像是夫妻,更像是貴婦人養了一個面首。
我聽見那神婆說道:“剛纔外面到底是什麼動靜?該不會是有什麼歹人闖進來了吧?”
麻繩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沒有歹人,你放心吧。”
隨後,他問道:“你大半夜的找我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
我看見他們兩個的神態,心裡面有些納悶。按道理說,神婆是最接近河神的人,麻繩作爲神奴村的一員,應該對神婆尊敬有加纔對,怎麼看他的樣子,似乎對神婆不大看得上呢?
我藉着屋子裡的燈光,仔細的看了看神婆。神婆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怒色,她有些不快的說道:“麻繩,你這是什麼意思?在我面前耍脾氣?”
麻繩笑了笑,說道:“我耍脾氣了嗎?”
這兩個人對峙了一會,到底還是神婆先敗下陣來。她嘆了口氣,說道:“你說,河神會不會怪罪我?”
麻繩說道:“這可奇怪了,河神爲什麼會怪罪你?”
神婆說道:“爲什麼你還不清楚嗎?這些年我們假傳聖旨,害死了多少人。”
麻繩微笑着說道:“對啊,你爲什麼要假傳聖旨害人?”
神婆眯了眯眼,說道:“我爲什麼要假傳聖旨?明明是我們假傳聖旨,所有的餿主意,都是你想出來的,我只不過按照你的吩咐,說你想說的話罷了。”
麻繩笑眯眯的站了起來,說道:“自古至今,我們神奴村就是這樣。有人負責世俗,有人負責神靈。我們互相扶持,這才一代代的傳承下來。傳到了你我的手中。既然咱們的先人沒有受到懲罰,那咱們自然也不會出事。”
神婆嘆了口氣,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是那些先人已經死了。河神就算懲罰,也找不到他們了。咱們兩個可是還在人世,我看是逃不過去了。”
這時候,一直給神婆捶腿的少年忽然說道:“師父,你不是一直教我說,世上根本就沒有河神嗎?還說等我做了神漢之後,可以爲所欲爲,但是不能告訴村民真相。怎麼你現在忽然害怕河神懲罰你了?”
神婆苦笑了一聲,寵溺的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說道:“你忘了?我前兩天做了一個夢,夢到河神來了,告訴我說,將有三個外鄉人來村子裡面,他們是來做祭品的。”
少年說道:“你確實這麼說過,不過……我以爲像以前一樣,是你自己胡亂編出來的。”
神婆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編的,這次是真的。我確實看到河神了。”
少年安慰神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師父你總是想着要侍奉河神,所以纔會夢到他。”
神婆苦笑一聲,說道:“開始的時候,我也這麼想。可是後來啊,麻繩在村口果然看到了三個人。這三個外鄉人,衣着打扮,與我夢到的一模一樣。”
她站起身來,滿面愁容的說道:“這說明,河神是存在的,咱們的所作所爲,他老人家都看在眼裡。這可怎麼好?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來取我的性命。”
神婆的聲音越來越緊張,她忽然指着窗戶,尖聲叫道:“或許河神就在窗外。”隨後,她大踏步的向窗戶走過來了。
窗外沒有河神,倒是有四個活人正在偷聽。
神婆來的太突然了,我們根本沒有時間離開。只能蹲下身子,藏在窗戶下面,祈禱着院子裡面黑一點,再黑一點。
神婆推開了窗戶,開始向院子裡面張望。現在只要她低頭一看,馬上就能發現我們。
不過人都有一個毛病,看得到遠處,看不到自己腳下。
神婆看了一會,覺得院子裡面沒有什麼異常,又慢慢地把窗戶關上了。
我聽到麻繩和少年紛紛說道:“你不用這麼疑神疑鬼的,這裡什麼都沒有。”
麻繩笑了兩聲,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妹子,你也不用害怕。河神沒有現身的時候,這神奴村是我們的天下,我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河神現身之後,咱們確實受到一點限制,可是咱們也有了個靠山,以後有人要對付我們,質疑我們,我們正好把河神搬出來。”
神婆說道:“可是咱們以前自作主張,用活人獻祭……”
麻繩擺了擺手,說道:“妹子,我且問你,用活人獻祭,這是你發明的嗎?”
神婆說道:“那倒不是,這是一代代傳下來的。”
麻繩說道:“那不就結了?你又怎麼知道,這規矩不是當年河神與我們的祖先定下來的?你又怎麼知道,河神不喜歡那些祭品呢?”
神婆猶豫着說道:“照你這麼說,咱們做的沒錯?咱們其實一直在討好河神?”
麻繩笑道:“正是如此。不然的話,那三個外鄉人來了,河神也就不會找你給他老人家辦事了。他能找到你,說明心裡面對你很信任。”
神婆馬上喜笑顏開,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這麼一說,我心裡面就踏實的多了。”
隨後,她又問道:“不過這事可真是奇怪了。這麼多年了,神婆神漢代代相傳,誰都沒有見過河神,以至於傳到我這裡,甚至不相信河神的存在了。怎麼這三個外鄉人,居然有能力讓河神現身呢?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
麻繩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了。不過,既然河神吩咐下來了,咱們就這麼辦吧。”
這幾個人商量到這裡,麻繩就拱了拱手,說道:“告辭。”
隨後,他打開房門,從裡面走出來了。
我們三個人躲在窗戶下面,一動不動。直到麻繩走出了河神廟,才站起身來,活動了活動手腳。
隨後,我聽見房中傳來了神婆和徒弟的說笑聲,這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曖昧,很快就翻雲覆雨的折騰起來了。
滿月小聲的呸了一聲,罵道:“真不要臉。”
然後就走到廟門外去了。
麻繩走的時候,打開了河神廟的大門。而神婆顯然忘記關門了。我們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之後,原本打算在門上亂敲一陣,嚇唬一下神婆。可是想想麻繩就在附近,只得作罷。
我們在街上耐心的找了一會,就看到了麻繩的身影。
呂先生小聲的說道:“趙莽,你剛纔看出來沒有?麻繩其實有呼吸。”
我搖了搖頭,說道:“屋子裡面很黑,他的身體又裹在衣服裡面,我哪看得出來?”
呂先生笑道:“你沒有看出來,我卻看出來了。他確實是活人無疑。”
我說道:“那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屍臭味是怎麼回事?”
呂先生指了指麻繩的背影,說道:“咱們跟上去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我們幾個人尾隨着麻繩向前走。走了十來分鐘後,滿月忽然說道:“怪了,麻繩這是要往哪走?他的家不在這個方向。”
我看着遠處的人,疑惑道:“他這是打算去哪?他還有什麼事情要辦?”
我這話剛說完,就發現前面的人影呆立不動了。我們頓時一驚,猜到麻繩已經發現我們了,於是趕快藏到了路邊。
幾秒鐘後,我發現麻繩並沒有回過頭來。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與此同時,他的身影越來越淡,最終與夜色融爲一處,我們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看看呂先生,說道:“這小子哪去了?”
呂先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是普通人。或許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