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在我們身邊小聲嘀咕的時候,那鬼道人又開始說話了。這一次他的聲音提高了不少:“這位朋友,你來這裡,是過路的,還是做事的?能不能現身一見,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鬼道這話說得很客氣,看樣子,他在活着的時候,應該也很會做人。他一邊說這話,一邊茫然的左顧右盼,像是一個盲人一樣,仔細的感知着我們的方向。
過了一會,他把臉對準了我們,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來,說道:“朋友,還不肯現身嗎?”
呂先生小聲的說道:“他看不到我們,但是已經感覺到我們的位置了。如果這時候他指揮着小鬼一擁而上,對於我們來說,其實很麻煩。”
我問呂先生:“你打算現身?”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你跟我一塊去。薛倩藏在旁邊看熱鬧就可以。”
薛倩馬上點了點頭,很顯然,他一直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個看熱鬧的。
呂先生吩咐完了之後,臉上就露出招牌式的賤笑來。這種笑容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得道高人,可正是這種放低姿態的模樣,容易讓對方放鬆警惕。
呂先生哈哈大笑,說道:“道友,你真是厲害得很吶。我修道幾十年,原本以爲已經能夠完美的隱藏身形,沒想到還是被你給看出來了。”
鬼道看見我們兩個,馬上站起來了。他臉上露出個並不真誠的笑容來,說道:“你們好,請坐。”
我們兩個也沒有客氣,盤着腿就坐在了他們旁邊。
那魂魄虛弱的老鬼似乎大爲緊張,他問道:“這兩位,是來投胎的?”
我聽得一愣,忍不住說道:“我們兩個還沒有死,投什麼胎?”
老鬼嘿嘿笑了一聲,說道:“沒有死,可以自殺然後再投胎。這有什麼難的?”
我和這氣息微弱地老鬼只是說了短短的兩句話。但是一問一答之間,就對他有了個大概的印象。我心中暗罵:“這傢伙肯定有病吧。爲了投胎去自殺?天下間會有那麼蠢的人嗎?”
呂先生說道:“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們兩個還不想死。所以不是來投胎的。”
虛弱的老鬼還想說什麼。旁邊的鬼道卻攔住他了,然後向呂先生說道:“兩位既然不是來投胎的,爲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雨後初晴,空氣格外新鮮。我們師徒二人,有感於長夜漫漫,無所消遣。於是出來散散步。無意中走到了這裡。怎麼?這裡的路不許活人走嗎?”
呂先生這個回答分明是在裝糊塗了。我們兩個是普通人倒也罷了,可是我們是道士,剛纔電閃雷鳴,妖氣瀰漫,我們不可能注意不到。現在我們出現在這個地方,分明與剛纔的雷電有關。這樣輕描淡寫的把原因推脫到散步上面,實在是無賴的很。
鬼道笑了笑,顯然並不相信我們的託詞。他淡淡的說道:“這條路是活人修的,你們是活人,當然允許在這裡走。只不過,近幾日這個地方頗有些不尋常。無關人等,還是不要過來的好。”
呂先生打了個哈哈,說道:“我和王胖子沾一點親戚,不是無關人等。我現在想去拜訪拜訪他。”隨後,他站起身來就要走。
鬼道一伸胳膊,將他攔住了。
呂先生問道:“怎麼?”
鬼道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兩位是道士。那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也是被剛纔的那一陣雷聲吸引過來的吧?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我們既然已經佔了這裡,你們就不要再插手了。如果你們執意不肯講理的話,我們兄弟也不怕得罪了你們。”
呂先生歪着頭看了鬼道一會,然後狐疑的問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先來後到,我們不能插手?這和剛纔那一陣雷聲有什麼關係?”
鬼道愣了一會,然後說道:“既然你不知道這裡面的關竅,就請離開吧。這一趟渾水,你們還是不要介入的好。”
呂先生搖了搖頭:“我生平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你不告訴我爲什麼,我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的。”
那虛弱的老鬼說道:“兄弟,你就告訴他吧。反正這件事也瞞不住他。更何況,咱們有這麼多人,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鬼道想了想,然後向呂先生說道:“要我告訴你那也可以。不過你得發個誓。知道了內情之後,不得干涉我們的事。”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天下間的不平事,都想着要管一管。如果有人要禍害生人,爲非作歹,那我可不能坐視不理。”
呂先生這話說出去之後,鬼道居然鬆了一口氣,說道:“你放心吧,我們絕對沒有做傷害生人的事。”
呂先生點了點頭,重新坐了下來。
那虛弱的老鬼說道:“在下的姓名也就不必提了。做人的時候掙扎了幾十年,做了鬼又掙扎了幾百年,結果一事無成,名字說出來會辱沒了祖宗。我自己給自己起了一個外號,叫陽關道,你們可以這樣稱呼我。”
我說道:“這個名字的意思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嗎?”
老鬼搖了搖頭,說道:“這名字的意思是,誰都可以踩在我的頭上欺負我。”
我一聽這話,不由得咧了咧嘴,心想:“這老頭氣息挺弱,但是怨氣不小啊。”
呂先生對老鬼的名字並不是太在意,他向鬼道抱了抱拳,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吧?這裡到底出什麼事了?”
鬼道說道:“我看你是一個道士,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有本領通天的聖賢人出世的時候,會引來雷罰。”
呂先生撓了撓頭,說道:“我只聽說過,有的妖怪學仙修道,在大功告成之際,會招來雷罰。能渡過雷劫就可以得道成仙,渡不過去就魂飛魄散。”
鬼道說道:“我要說的,和妖物渡雷劫很相似,可是又不盡相同。”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死了沒有多少年,很多事情並不清楚,但是口耳相傳,我也聽來了不少。這些年,有資格渡雷劫的妖物幾乎沒有。深山老林中尚且難得一遇,在這槐城市區,更是想都別想。而今天晚上的電閃雷鳴,像極了渡雷劫。我們合計了一下,覺得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一戶裡面,要出現一個聖人。所以引來了雷罰。”
呂先生的臉色一下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看了看鬼道,又看了看虛弱的老鬼,問道:“所以……你們這是?”
老鬼倒很坦誠的說道:“我無論做人還是做鬼,都被人踩在頭上。活着的時候,我因爲一時激憤而自盡,死了之後,我又因爲激憤而不肯投胎。我等了很多年了,就是要等這種天生富貴的人出世。然後趁機奪胎。過一輩子順風順水,人上之人的好日子。”
呂先生點了點頭,小聲的嘀咕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老鬼見我們聽了之後,反應不大,絲毫沒有流露出攪了他好事的意思。他馬上表現的很滿意,然後向我們說道:“所以,我希望你們二位不要插手這件事。我已經等了幾百年,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體:“不定那一天,我就會魂飛魄散。”
我看着老鬼虛弱的魂魄,心想,安樂寺的女人、大公子、陰鬼婆、柳城八鬼,他們無一不是百年老鬼。人家的實力越來越強,而這隻老鬼的魂魄卻越來越弱,看來他的能力確實有些問題啊。就算得到了一個好家境,就真的能翻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