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進破廟,那張布簾子來回的晃動,像是有一隻手,不停的拍打着我的後腦勺。
我站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具棺材。
呂先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他仍然在絮絮叨叨的說話,而他的聲音,無疑是從棺材裡面發出來的。
過了一會,他見我總是不回答。也沉默下來了。幾秒鐘後,他輕輕地問了句:“你發現了?”
我的聲音帶着哭腔:“發現了。”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嗓音會變成這樣,難道我難過了嗎?
我走過去,把手放在棺材蓋上,我打算把它掀開。
呂先生肯定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有些着急地說:“別動,別動。”
我驚了一下,馬上停下手來,問道:“怎麼?”
呂先生的聲音中有些悲涼和無奈:“現在不能開棺,現在開棺的話,我就死定了。”
我這時候才發現,棺材密封的很好。不僅用幾隻長釘子,把棺蓋死死的釘在棺材上。就連有接縫的地方,也用蠟密封着。
我站在棺材旁邊,用手摩挲着冰涼的棺蓋,然後哆嗦着問道:“你們……你們失敗了,對不對?”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嘆了口氣:“是啊,我們失敗了。我太輕敵了,本以爲這次會萬無一失……”
我擺擺手,雖然這次擺手躲在棺材裡面的呂先生看不見。我問他:“薛阿姨呢?”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她現在還不能和你說話。”
我心中涌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來,我帶着些鄙夷的語氣說:“你把她扔在那了?你自己逃回來了?”
呂先生顯然很懼怕揹負這種罪名,他慌亂的解釋:“我沒有,我沒有自己逃回來。”
緊接着,他的語調有些悲傷:“我們惹上了一個很可怕的東西。我們不是對手,不僅沒有治好我的傷,連逃跑的機會都不大。”
我冷冷的說道:“你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只想知道,薛阿姨在哪?”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們兩個,一人逃回來了一半。剩下的,被抓住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一人逃回來了一半?這是什麼意思?”
呂先生卻不肯詳細的說了,只是說,以後自然會知道的。
我問他:“你現在是死是活?”
呂先生一陣苦笑:“我現在是半死不活。”然後他很警惕地問:“薛倩不在這裡吧?”
我嗯了一聲,說道:“不在。”
呂先生像是鬆了一口氣,說道:“在我開棺之前,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裡。也不要告訴他我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重新坐到蒲團上面,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再過幾天,你幫我開棺。然後我帶着你去救人。”
我的腦子亂紛紛的,隨口問了一句:“我什麼都不會,怎麼救人?”
呂先生說道:“你制服了那把刀,自然就可以救我們了。”
我脫口而出:“以魂鑄刀?”
呂先生嗯了一聲。
我從蒲團上跳起來,大聲的說道:“你果然知道這把刀的來歷,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知道那把刀把我害得有多慘嗎?”
呂先生連忙安撫我:“你別這麼大聲音。我現在虛弱得很,我得藏着。我知道你被那把刀害慘了,我這不是來救你了嗎?”
我的情緒漸漸地穩定下來,然後有些沒好氣的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來這裡的?你和那把刀什麼關係?”
我問了三個問題,呂先生卻沉默了,過了一會,他說道:“這個村子的歷史,你都知道了吧?”
我嗯了一聲:“知道了。那把刀告訴我的。”
呂先生又問:“他有沒有提到一個道人?”
我咦了一聲:“你指的是,教他們用魂魄鑄刀的道人?”
呂先生說道:“沒錯。故老相傳,在幾百年前,有一羣道人自立門戶,乾的都是傷天害理的勾當,其中最厲害的一項本事就是以魂鑄刀。你想想,魂魄本來是要投胎轉世的,你把它困在兵器當中,不是太有違天道了嗎?所以當時的名門正派開始圍剿他們。”
呂先生說到這裡,無奈的笑了笑:“這些名門正派雖然不屑於旁門左道的所作所爲。但是提到他們的刀,私底下都讚不絕口。這刀不僅鋒利無比,而且鬼神都要讓它三分。”
我掏出手裡的木刀來:“可是剛纔,我用木刀擋住他了。”我剛說完這句話,卻愣住了。因爲我發現手裡的木刀變得很軟,很輕,用手用力一捏,就把它掰斷了。
呂先生不知道我的發現,仍然解釋道:“我給你的木刀經過幾位高人的溫養,裡面有不少的靈氣,自然很珍貴,但是和魂魄鑄成的快刀比起來,還是差的太多了。如果這兩把刀要硬拼的話,木刀不是對手。剛纔你用木刀傷到了他,將他嚇走,實在是很僥倖。如果他再堅持片刻,肯定會發現,你的木刀已經沒有半點靈氣了。他可以隨手將你殺掉。”
我想了想剛纔的情景,不由得一陣陣後怕,心想:呂先生已經躺在棺材裡面了,還是想辦法坑了我一次。
我好奇地問他:“就算這種刀很厲害,你來這裡做什麼?”
呂先生說道:“我們需要這種刀。只有帶着它才能把我們救出來。嘿嘿,如果我不把薛夫人完整的送回來,薛倩還不得殺了我?”
他嘆了口氣,接着說道:“當年這些旁門左道被正派絞殺,死傷殆盡。最後一位道人不忍心看着這項本事失傳,所以傳給了色目人,那些正派人士到死也不會想到,這本事不在中原人手上,而在一批色目人那裡。這個消息,我也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知道的。本來當做一個笑話一笑了之,畢竟我也是名門正派,不屑於這種東西的。嘿嘿,沒想到造化弄人,如今真的用上了。”
呂先生嘆息了一會,接着說道:“在薛老爺子的墓中,我第一眼見到你那把刀的時候,就把它認出來了。它是一把魂刀。”
我說道:“既然你知道我手裡的刀就是魂刀,爲什麼還要捨近求遠,去找什麼色目人?直接找我不就可以了嗎?”
呂老道說道:“因爲這把魂刀不尋常啊,我感覺到它身上有太多的暴戾之氣。以我現在的身體,根本控制不住他。所以纔沒有去找你,而是來這個地方碰碰運氣。”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來到這裡,是爲了找那種刀?”
呂先生嗯了一聲,說道:“我逃回來之後,拖着重傷的身子,找了很久才找到這裡。等我到了這裡才發現,這些色目人雖然保留着鑄刀的傳統,但是他們已經不會以魂鑄刀的方法了。這項本事,最終還是失傳了。也恰好是在這時候,我的魂魄堅持不住了,於是匆匆的躲到了這棺材裡面。”
我說道:“然後你就開始裝神弄鬼。招搖撞騙?”
呂先生嘆了口氣:“這也算是個意外吧。我躺在棺材裡面,藉着棺材的陰氣,勉強把魂魄收攏在一塊。結果就遇見了外面的老頭。原來這棺材,是他給自己準備的。他見我明明是個死人,卻能發出聲音,於是拜服倒地。”
“那天他是來廟裡面懺悔求助的,自然而然把我當成了神的使者。我爲了保命,只好利用他,命他把這口棺材仔細的密封,總算將我的魂魄保下來了。然後我聽他絮絮叨叨的講述村子裡發生的災難。他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我聽了一會就明白了,你最終還是讓那把刀沾了血。現在它回來了。”
我這次明白怎麼回事了:“然後你就想得到這把刀。因爲你知道,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把用魂魄鑄成的刀了。”
呂先生很坦然的承認了:“雖然刀身上的暴戾之氣很麻煩,不過,我在棺材裡面冥思苦想了很久,或許有辦法,能剋制住它身上的凶氣。既然色目人不會鑄刀了,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打這把刀的主意了。”
我倒無心問他怎麼對付刀身上的凶氣,而是接着他的話敘述道:“但是你躺在棺材裡面不能出手,所以瞎編亂造,杜撰出一個救世主來,讓那老頭把我找來了,好替你辦事。”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一聲,語氣中恢復了以往的輕鬆:“是啊,我的計劃不是很成功嗎?”
我暗罵了一聲:“成功個屁,你可真夠缺德的。現在好了,那把刀已經逃走了,你也不用想着他了。”
呂先生笑了一聲:“你放心,我給你的木刀只能嚇他一嚇,很快他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沒準現在他已經回過味來了,躍躍欲試的,想要回來殺你呢。”
我打了個哆嗦,有些惶急的說:“我該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你也不必害怕。他也不一定會回來。木刀給他造成的傷,至少要讓他養七天。如果天亮之前他不回來殺你。那你就有七天的時間想辦法了。”
我一聽這話,冷汗就下來了。現在很快就要天亮了,但是那把刀來去如風,誰也說不準他什麼時候回來。我看着面前的棺材,不由得怒從心頭起,說道:“如果那把刀來殺我,死之前,我肯定先把你的棺材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