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走到我面前,看了我兩眼,忽然裂開嘴笑了,笑得很燦爛。
一直以來,大公子的形象在我的心中都很陰森。除了板着臉,就是冷笑,現在我看見他露出這麼燦爛的微笑來,倒有些不適應了。
過了一會,我就發現,大公子的笑容,似乎是在幸災樂禍。
他倒揹着手,繞着我轉了兩圈,然後說道:“這一次,我連作揖都省了,你能奈我何?”他笑道:“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練功走火入魔了?”
我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腦子裡面只有一個念頭:“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大公子嘆了口氣,在我面前坐了下來。
我用的身體是二姐的,女人的身材本來就嬌小,可是大公子坐下來之後,居然比我還矮了一頭。只不過,高度上的差距,並不能掩蓋他的氣勢。我感覺他的眼光很凌厲,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躲避。幸好我現在動彈不得,不然的話,光是臉上的表情就露了怯。
大公子語氣有些輕佻的說道:“有幾個月沒見了吧?我以爲你在深山老林裡面練什麼功夫呢?原來又把你自己這身臭皮囊找出來了?我們既然做了鬼,對身體還有什麼可留戀的?你總這樣念念不忘的回到肉體裡面去,不是有些可笑嗎?”
我瞪着他,心想:“難道連大公子都看不出來,這身體裡面的靈魂是一個男人嗎?”
大公子繼續說道:“這肉身埋在地下很久了吧?也真是難爲你了,居然保存到現在。既然你捨不得它,那我就幫你一把。”
他向門口叫道:“來人啊,幫她把這肉身給火化了。然後立一座墳墓。好好安葬,四時祭拜。死人就要有個死人的樣子。”
陰鬼婆一衆人顯然沒有這種膽量,他們都向外面躲了躲。
大公子不滿的訓斥道:“一羣廢物。”然後他向薛倩招了招手:“小兄弟,你幫我一把,咱們兩個把她火化了,怎麼樣?”
薛倩眼前一亮,顯然這個提議正中下懷。他興奮地說道:“好啊。”然後把大刀背在身後,跑過來了。
大公子說道:“肉體可以活化,這魂魄怎麼辦呢?把你放出來,又要給我搗亂。你又不是空亡屋的人,總插手我們的事,這可不大對頭。”
隨後,他的手放在了我的頭頂上,說道:“我先把你的魂魄取出來,然後……”
他說到這裡,還臉色一變,喝到:“陷阱?”
然後,他猛地向後退了兩步,一臉戒備的看着周圍。衆人都面面相覷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公子等了一會,見周圍沒有什麼動靜,然後等着我,喝問道:“你是誰?”
我心中苦笑:“我如果能說話,還用得着這樣擔驚受怕的嗎?”
陰鬼婆大着膽子,說道:“大公子,你不認識她嗎?”
大公子說道:“這具肉身我當然認識,可是肉身裡面的魂魄,卻不是她。”
我心想:“大公子到底是大公子,果然有見識。只是在腦袋上碰了一下,就知道里面的魂魄有問題。”
陰鬼婆問道:“裡面的魂魄是誰?”
大公子搖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他忽然笑了,說道:“當年這女人把自己的肉身藏了起來,誰也找不到。沒想到被你們誤打誤撞的挖了出來,而裡面居然住進去了一隻小鬼。真是滑稽,哈哈。笑死我了。”
我們都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可笑的。然而,大公子像是見到了什麼荒唐事一樣,笑個不停。
而我心裡面越來越疑惑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全都認識二姐。這肉身到底是什麼模樣?只可惜,我自己看不到。”
陰鬼婆說道:“是哪隻小鬼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幹。大公子,能不能將它的魂魄取出來,好好懲戒一番?”
大公子搖了搖頭,說道:“她的肉身很邪門。這魂魄難以取出來。”隨後,他又笑了笑:“爲什麼要取出來?現在這樣子,不是很滑稽,很熱鬧嗎?”
大公子向陰鬼婆幾個人擺了擺手,說道:“肉身已經出世,那人肯定會感應到,估計再過一會,就會趕到了。這裡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沒有興趣。”
然後,他就向門外走。這時候,院子裡面傳來了一個聲音:“你是沒有興趣呢?還是不敢有興趣呢?”
我一聽這個聲音,就一切全都明白了。
是安樂寺的女人。是她來了。
果然,她輕飄飄的從門口走進來了。同樣是走路,不知道爲什麼,有的人走得很難看,有的人卻可以像這女人一樣,儀態萬方。
她一臉淡然的走到了大公子面前。而大公子很不情願的向她拱了拱手。
女人伸出一隻手掌來,放在了大公子的肩膀上。大公子的臉色馬上就變了。我看見他額頭上青筋畢露,似乎正在和女人較勁。
但是他終究還是落了下風,他的腰慢慢的彎了下來。我幸災樂禍的看着他:“大公子又得丟面子了。”
眼看大公子的膝蓋要接觸到地面了,他忽然咬着牙說了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女人一聽這話,忽然笑了。她把手撤回去,捂着嘴笑的花枝亂顫:“哎呦,你可笑死我了。”
大公子終於站直了身子,沒有再像上一次丟人的跪下去。但是我看他面色通紅,似乎比磕了個頭還要丟人。
那女人卻不依不饒,笑道:“想不到,空亡屋的大公子,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和市井中的無賴又有什麼區別了?”
大公子冷漠的咧了咧嘴,什麼話都沒有說。
女人慢慢的走到我身邊,她回頭看了看我的肉身,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唉,他說的果然沒有錯。”
隨後,她向衆人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空亡屋的人話都不敢說一句,就紛紛的退出去了。而呂先生和薛倩則來搬我的肉身。
女人挑了挑眉毛,問道:“你們兩個幹什麼?”
薛倩說道:“你不是讓我們出去嗎?我們當然要把老趙帶走了。”
女人說道:“趙莽留下。”
薛倩怒道:“人都死了,你還想怎麼樣?”
女人淡淡的說道:“自然是讓他再活過來。”
薛倩聽了這話,馬上喜形於色,緊接着,又有些擔憂的說道:“老趙已經魂飛魄散了,怎麼讓他活過來?”
他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是神水?是不是用神水?”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們之前其實也想到了用神水。不過用了這東西,老趙活過來之後六親不認。哎,不過,總也比死了的好……”
薛倩在那裡絮絮叨叨,聒噪不休。女人忽然怒道:“滾出去。”然後她揮了揮手,薛倩哎呦了一聲,就倒在了地上,緊接着身子翻翻滾滾,跌落在門外了。好在女人沒有想着傷他,只是讓他跌了兩跤而已。
呂先生苦笑了一聲,然後衝她拱了拱手:“全仰仗你了。”
隨後,他也出去了。
屋子裡面只剩下我和女人。她站在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腦勺。我感覺身子一鬆,像是解除了什麼束縛一樣。
女人盤着腿坐在我面前,說道:“趙莽,你可以說話了。”
我張了張嘴,舌頭果然能動了。我說道:“這身體是你的?”
女人點了點頭:“不錯,這身體是我的。它在地下埋了很久了,今天被你給挖了出來。趙莽啊,趙莽,你還總是給我製造一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