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聽到柴老太太半夜的時候趴在尼姑庵的窗根底下偷聽,不由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一間空亡屋啊。
我心想:這個女人可不能惹,膽子太大了。
薛倩問道:“老太太,你都聽到什麼了?”薛倩聽得入神,不由得叫起了老太太,而不是像之前老婆子、老婆子的稱呼她了。
柴老太太看了看我們,然後輕聲說道:“那天,我什麼也沒有聽到。”
我不由得喪氣:“什麼也沒聽到?難道他睡了嗎?”
柴老太太搖搖頭,說道:“我聽了一會,始終沒有聲音。於是我慢慢地直起腰來,趴在窗戶上面,偷偷地向裡面望。這一眼,可把我嚇壞了。”
我關切的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柴老太太一臉驚恐,似乎現在回憶起來,仍然心有餘悸,她說道:“我看見他正在洗澡。”
我一聽這個,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心想:“洗澡有什麼可怕的?你偷看自己丈夫洗澡,也真是夠奇葩的。”
沒想到,老太太接着說道:“他洗澡不是用水,而是用的石灰。那時候我看見他赤身裸體,身上的皮都已經皺了。他還在捧起石灰,一把一把的在身上搓。那種景象,即使我看起來都疼的要命,但是他像是感覺不到一樣,仍然面無表情的在身上一遍一遍的搓。”
我聽得目瞪口呆:“用石灰洗澡?他爲什麼要這麼幹?不會把人洗的脫了水嗎?”
柴老太太說道:“我素來膽子大,但是那天真是嚇破膽了。一個和你每天在一塊,最親近的人,忽然變成了極爲陌生的樣子,恐怕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吧。所以我沒有敢聲張,悄悄地回去了。在接下來的日子,我漸漸的留心了。然後發現了更多不對勁的地方。”
柴老太太長嘆一口氣,像是疲憊極了,她靠在沙發上,閉着眼說道:“那時候正是夏天,可是他一直穿着長袖的衣服,顯然是在掩飾他的身體。但是這種東西,又怎麼可能掩飾得住呢?我眼看着他的身體一點點的乾枯,一點點的發黑。哎,那段日子,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我瞪着眼睛問:“老太太,他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柴老太太還沒說話,薛倩卻接話道:“老趙,你還沒有聽出來嗎?她的丈夫已經死了。”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死了?”
柴老太太點點頭:“沒錯,那時候他已經死了。他是在用石灰延緩屍體的腐爛,好繼續在人間行走。”
這時候,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柴老太太看着院子裡一地的燭光,那些蠟燭越燒越短,已經熄滅了一半。她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自從我發現他的秘密之後,就不敢再親近他了。我甚至沒有辦法確定,他到底還是不是我的丈夫。而他似乎也不想再理我,經常幾天都不跟我見上一面。”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我婆婆又病了。這次病得很重,只是幾天的時間,就不能認人了。我大着膽子去空亡屋找他,讓他想法子救人。他坐在那張破牀上,整個人藏在陰影裡,他對我說,這次不用想法子了,老太太陽壽到了,救不回來了。果然。老太太在兩天之後,就去世了。”
“老太太死的那天晚上,他跪在屋子裡守靈。半夜的時候,我們的女兒睡着了,他把我叫過去,向我說了一番話。那時候我才終於明白,他這些日子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都等着柴老太太揭開謎底。
柴老太太又拿起菸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說道:“他告訴我,幾個月前他失蹤那幾天,實際上是被人帶去了一個地方。在那裡,他不小心死掉了。”
雖然我很急切的想知道後面的內容,但是聽到這裡,我仍然忍不住問道:“不小心死掉了?這是什麼意思?”
柴老太太說道:“他是空亡屋的主人。命中註定要去一個地方,而那裡,九死一生,所以他不小心死掉了。”
我聽了這話,心中一片冰涼,那我呢?我會不會也要經歷這些?我很惶急,甚至忘了問那個地方是什麼情況。
好在柴老太太說道:“當時我早就猜到他已經死了,所以倒也不吃驚,反而大着膽子問他,你是怎麼死掉的?可是他不肯告訴我,說這件事即使他魂飛魄散,也不敢對旁人說,讓我不要再問了。他在靈前跪了一會,對我說,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所以用石灰抹在身上,勉強裝作還活着的樣子,只是不想讓老太太白髮人送黑髮人罷了。他是空亡屋的主人,驅使自己屍體的本事還是有的。”
薛倩嘆了一聲:“果然是孝子啊。”
柴老太太點點頭,然後說道:“接下來,他就絮絮叨叨的和我說家常,似乎要把這幾年沒有說的話全都說完似得。等天快要亮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對他說,你留下來吧,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好。但是他搖搖頭,聲音很是苦澀,他說雖然他已經死了,但是不得不做一些事,他不能留在這裡。”
“然後他就站起來,像是要和我道別。臨出門的時候,他很是猶豫了一會,然後對我說。從今以後,這屍體是不能再用了。他的魂魄會接着做事。但是他做的事很壞,很陰損,傷人性命,害人不淺。他告訴我說,不知道多少年後,他的魂魄會漸漸地失去神智,忘掉我。那時候,我就必須想辦法把他殺了,不然的話,他會徹底的變成惡鬼,而且會回到生活過的地方,將那裡的人殺光,第一個要死的,就是我。”
我聽到這裡,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說道:“老太太,照這麼說的話,你這些天的謀劃,是爲了殺掉自己的丈夫了?”
老太太點點頭:“這幾十年來,我一直暗中跟着他的蹤跡,他做的那些事,確實很是傷天害理。像你們見到的用屍體製藥,那是他最仁慈的手段了。我雖然對他的行徑很不認同,但是他畢竟是我的丈夫,我不忍害他。更何況,我能察覺到,他也是被逼無奈。然而,這兩年,我發現他有點忘記過去的事了,有時候我故意試探他,十有八九,他已經不認識我了。所以我開始謀劃着,要殺掉他。”
我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替她說道:“於是你讓上門女婿代你出面,故意接近你的丈夫,然後伺機殺掉他?”
柴老太太點點頭,然後苦笑一聲:“實不相瞞,這些年我都在想辦法殺掉他,但是沒有一次成功的。於是賭了一把,讓我女婿去冒險,畢竟有些親屬關係,他神智沒有完全失去,或許憑着這一層還可以接近他。不成想,這個上門女婿太不精明,露出了馬腳,被強迫吃了那種藥。我和女兒費盡心機,纔將他救了回來。無奈之下,開始擺擂臺,招募高人,最後,把你們兩個招募來了。”
我看了看躺在牀上的柴吉,心想:“小夥子,你命真苦啊。活着的時候被人當暗殺工具,快要死了,還被扔在門外當擂臺。”
柴老太太說到這裡,像是累極了一樣,她指了指旁邊的女人:“你來說。”然後她重重的倒在沙發上,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女人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昨晚上,我和我媽等了你們一夜。天亮的時候你們都沒有回來,我們猜想,你們倆八成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在這裡擺了一個燭陣,打算拼死一試,殺掉……殺掉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