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蠟燭全部熄滅的時候,我知道這次我恐怕真的要栽了。
陰鬼婆蹲在我身前,盯着我的眼睛冷笑:“小子,這次你完了。”
然後,她開始在客廳裡面搞破壞,茶几被掀了,椅子被拆了。我焦急的看着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這時候,陰鬼婆已經抓住香爐了,下一步估計就是牆上那幅畫了。這時候再不制止她,恐怕一切都晚了。
我腦門發熱,大聲喊道:“別動。”
陰鬼婆回過頭來,一臉得意的抓着香爐:“爲什麼讓我別動?難道你的三盞本命燈,在這香爐裡面?”
我看着香爐,腦子轉的飛快:“這香爐是我的最後一道屏障了,一定得穩住陰鬼婆。”
於是我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做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來:“陰鬼婆,我的道術不是你能抗衡的,你不要再自取滅亡了。”
陰鬼婆冷笑一聲:“笑話。你以爲唬我兩句,我就走了嗎?依我看,你的本命燈,肯定在這香爐裡面。”
然後她不由分說,將香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黃銅製成的香爐磕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而香爐裡面的爐灰全都飛了出來,一時間屋子裡面煙塵瀰漫,我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了。
陰鬼婆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本命燈呢?怎麼不在這裡?”
我眼看着她開始打那幅畫的主意,連忙說道:“陰鬼婆,剛纔我不讓你打碎香爐,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陰鬼婆不耐煩的看着我:“你想說什麼?”
我直起腰來,裝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這香爐是供奉菩薩神佛的。你已經做了陰鬼婆,殺孽太重,現在再不敬佛,我怕你哪天萬劫不復,灰飛煙滅。所以剛纔好意勸你。沒想到,你執迷不悟啊。”
陰鬼婆聽了我這話,忽然激動起來,她放聲大笑,一頭長髮隨風亂舞:“神佛?神佛在哪?怎麼我遭難的時候他們不來搭救我,現在反倒要我敬他們?”
我有些底氣不足的看着她。現在她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了,我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也不敢說。
陰鬼婆站在屋子中央尖叫了一會,忽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詫異的看着她,問道:“你,你好端端的,哭什麼?”
陰鬼婆回過頭來,一張蒼白的臉正對着我:“好端端的?你看我這模樣,像是好端端的嗎?”
我不由自主的搖搖頭:“不像。”
陰鬼婆趴在地上,眼睛裡面流出血色的淚水來。她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抹,很快,臉上就滿是鮮血了。
這場面實在是太過詭異,更爲關鍵的是,我心中的那種虛弱感又傳來了。我知道,呂先生的那碗水,恐怕要失效了。
如果再不把陰鬼婆解決,幾分鐘後我暈倒在地上,可就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我問道:“陰鬼婆,你和薛倩到底有什麼恩怨?說出來,讓我評論一下誰是誰非,怎麼樣?”
陰鬼婆聽見我提薛倩的名字,忽然猛地一仰頭,兩隻通紅的眼睛盯着我:“薛家人?他們都該死。”
我膽戰心驚的問:“爲,爲什麼啊。”
陰鬼婆這時候沒有了最初的凌厲,變得慘兮兮的。我看她沒有再對付我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火柴梗子,把面前的蠟燭點上了幾隻,至少讓屋子裡面恢復了光明。
陰鬼婆看着燭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變成今天這幅樣子,全都是拜薛家人所賜。”
我不敢插話,靜靜地聽着。
陰鬼婆扭過頭來,問我:“外面那些槐樹,你已經見過了吧?”
我點點頭:“見過了。感覺很陰森。”
陰鬼婆冷笑一聲:“你當然會感覺陰森了。因爲每一棵樹下面,都葬着一具屍體。”
我一聽這話,頓時感覺頭皮有些發麻。那些槐樹起碼有一千棵。這麼算起來的話,豈不是有一千來具屍體圍着我們?我這半個多月是住在屍體堆裡面啊。
我問陰鬼婆:“那下面的屍體,莫非,都是你殺的?”
陰鬼婆輕蔑的搖搖頭:“我殺的?我有那麼狠嗎?”
我心想,你是我見過的最狠的人物了。不過這話我嘴上不敢說,我恭維道:“不狠,不狠。”
陰鬼婆說道:“那些人,都是我的鄉親。他們是被薛家人害死的。整個村子,只活下來了我一個。我一個人將他們葬了,每個人墳頭上種了一棵槐樹,多少年過去了,槐樹越長越大,他們卻一直沒有昭雪。”
我聽得一愣,不由得說道:“那些槐樹?據說已經生長在這裡三百年了。這麼說的話,你的族人?”
陰鬼婆說道:“算起來,也確實三百多年了。那時候,明朝皇帝死了。闖王也敗了,八旗入關。北方都剃頭梳了辮子,南方還是四平方巾。我們這村子夾在中間。今日被滿人逼的剃了發,明日被官軍趕着換衣服。太平盛世難得,大家只是苟且偷生罷了。只可惜,我們村不幸遇見了薛家人。嘿嘿,這位軍爺上陣殺敵不怎麼樣,拿我們平頭百姓開刀倒是好手。
“姓薛的打了敗仗,卻誣陷我們是漢奸。只因爲我們剃了頭,便將我們整村殺掉,將頭都割了下來,提着辮子,拿去邀功。我們這些女眷,則被掠入軍中,備受凌辱。後來只有我自己逃了出來。逃回到這裡,望着漫山遍野的屍體,眼淚都流乾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陰鬼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陰鬼婆回過頭來,陰慘慘的說:“槐樹下面埋得都是無頭鬼。就像我一樣。”
說到這裡,她一伸手,把自己的腦袋拽下來了。提在手裡,來回的搖擺。
我本來就神經緊繃繃得,再被她這麼一嚇,頓時魂飛魄散,癱軟在地上了。
我用手撐着地,眼冒金星,漸漸地感覺到一絲無力。我心裡默默的唸叨:“堅持住啊,堅持住,不然的話,今天完了。”
我強撐着坐直了身子,微閉着眼睛說道:“所以你做了陰鬼婆,世世代代報復薛家人?”
陰鬼婆將頭放到脖頸上,幽幽的說道:“我的族人被人冤殺,還要世世代代揹着漢奸的罪名。換做是你,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我只得點點頭。
陰鬼婆冷笑兩聲,站起身來,說道:“小夥子,你倒有些膽識,只可惜,今天你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那朋友。幾百年的恩怨,幾千條人命。不是你能管得。”
說完這話,鬼陰婆作勢繼續找我的本命燈。
我這時候已經半躺在地上了。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忠烈祠。”
鬼陰婆愣了一下,回頭問道:“你說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將話說的完整:“忠烈祠。你們村的人忠勇不屈,應該立一座忠烈祠。我上過學,我知道該這麼幹。”
鬼陰婆冷笑了一聲:“有用嗎?蓋一座破廟就解決了?”
我腦子轉得飛快:“你等等,你聽我說。只要忠烈祠蓋好了,你們村的人就可以塵緣昭雪了。不然的話,就算你把薛家人殺絕了,又有什麼用?”
陰鬼婆停下腳步:“接着說。”
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一些,然後分析道:“你已經殺了不知道多少薛家人了。你這仇,也算是報足了。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麼年輕,今天你都奈何不了我。再鬧下去,萬一驚動了什麼高人。你自己不僅保不住,你的那些族人,也別想洗脫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