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逐條批駁,直說的馬道士啞口無言。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你前兩天這樣和馬道士辯論一番,沒準他早就把你放了。”
這時候,馬道士說道:“我不想聽你的這些歪理邪說,總之你們和空亡屋的人害死了我的師父,我就得讓你們償命。”
呂先生笑眯眯的看着我,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爲什麼我幾天前不和他辯論?”
他微笑的看着馬道士,意有所指的說道:“有的人或許腦筋不大靈光,或許見識不夠豐富,又或許學歷不夠,又或許年齡幼小。一些顯而易見的道理,他偏偏不能懂。你和他苦口婆心的說上幾個時辰,他也理解不了,反倒固執己見,最後能把你氣死。遇見這種人,你千萬不要太過自信,以爲自己是孔明在世,能夠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扭轉乾坤。”
薛倩則在旁邊一唱一和,他賊眼光光的盯着馬道士,問道:“呂先生,如果不幸遇見了這種三觀不正的傻叉,應該怎麼處置呢?”
呂先生滿臉笑意的看着馬道士:“遇見這種人。要麼一刀將他劈死,讓他無法作聲。要麼掉頭就走,躲得遠遠的。”
馬道士腦筋不是太好使,但是也能明白,呂先生和薛倩正在拐着彎的罵他。
他怒氣衝衝的說道:“你們兩個,有話就直接說出來,別躲躲藏藏,鬼鬼祟祟的。”
呂先生拍着手笑道:“妙極,妙極。這個人還有救。”然後他拉着薛倩說道:“你是不知道,老道我曾經遇見過一個人。拐彎抹角的罵了他兩個時辰。他都沒有聽出來。實在是愚不可及了。”
馬道士氣的面色通紅,大聲說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們最好今天就殺了我,不然的話,日後不要想過太平日子。”
隨後,他揮舞了一下桃木劍,居然向我衝了過來。
馬道士的傷很重,沒有桃木劍做柺杖支撐着,就搖搖欲墜。我無奈的揮舞了一下大刀,象徵性的格擋了一下。只是這麼輕輕一擋而已,馬道士就倒在了地上。
呂先生看了看我,問道:“你怎麼不乘勝追擊呢?”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幾番想要爬起來,又失敗了的馬道士。我嘆了口氣,說道:“我下不去手,由他去吧。”
呂先生笑了笑,忽然蹲下身來,在馬道士身邊說道:“我剛纔幫你相了一面,你是一個典型的短命鬼。不出一兩年,必然喪命。你還是抓緊時間,及時享樂吧。”
隨後,他就站起來,像一處牆角走去了。再也沒有看躺在地上的馬道士。
我小聲的問道:“剛纔你給馬道士相面,是真的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難道我會撒謊嗎?他確實沒有幾年可活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命中註定的事,就隨他去吧。不過呂先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馬道士,就等於判了他的死刑,他剩下的兩年恐怕也過不好了。”
薛倩問呂先生:“咱們來這裡做什麼?這地方全是碎磚瓦。”
呂先生笑了笑,然後站定了身子,喝道:“都給我出來。如果要道爺親自動手的話,你們的小命不一定保得住。”
隨後,我看見三四個影子,翻翻滾滾,從碎磚瓦中鑽了出來。我看見有幾隻小鬼,正是當初擡過棺材的。
那些小鬼看見呂先生之後,個個怕得要命,站在地上發抖,他們叫道:“道長,我們只是一時糊塗,你可千萬不要殺我們。”
呂先生問道:“你們的老大是誰?”
那些小鬼試探着問道:“你是指昨天晚上的厲鬼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
小鬼們居然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只不過這個人出手大方,銀錠像大風颳來的一樣送出去,我們都是爲了那些錢,纔在這裡的。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可沒有做,只是幫着他擡擡棺材而已。”
呂先生冷笑一聲:“你們明知道他在害人,還要幫着他擡棺材。這不算傷天害理的事?”
小鬼們全都沉默不語了。
呂先生長嘆一聲,說道:“你們都好自爲之吧,善惡有報,以後有你們哭的時候。”
隨後,他就轉過身,向廟門口走去了。
薛倩問道:“這些小鬼,就這麼放了嗎?”
呂先生撓撓頭,無奈的說道:“不然怎麼辦呢?他們確實是一時糊塗,咱們總不能大開殺戒吧。”
我們三個人從尼姑庵走出來,發現馬道士正拄着桃木劍,一瘸一拐的向遠方走去。
我記得半年前,他把汽油澆在師父身上的時候,那種神色很決然,像是隨時要復仇的猛獸。而現在,他像是受到傷害了一樣,打算着躲起來,舔舐傷口。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說道:“這半年,他從一個毛頭小子,把自己磨礪的性格堅韌。不知道再過半年,他會變成什麼樣。”
薛倩說道:“老趙,我感覺你放虎歸山,給自己惹下了一個大麻煩。”
我說道:“反正他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更何況,難道我們還能殺了他嗎?”
我們三個人一邊向回走,一邊交談。等我們走近柴家的時候,柴姐興奮地站起來,說道:“我媽醒了。”
我們跟着她快步的走進去。發現柴老太太正坐在牀上。
她看見我之後,不住的說:“趙兄弟,我可連累你了。”
我心裡面有些不是滋味,說道:“其實應該算是我連累你了纔對。”
柴老太太說道:“你如果不累的話,能不能跟我講一講重陽節的事?我總覺得我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早一點聽到也好。”
我心想:“柴老太太對自己的死亡倒是很敏感,所料一點不差。”我虛情假意的勸慰了一番,什麼長命百歲之類的。
我勸解完了之後,就開始詳細的講重陽節的經歷。
重陽節的輪迴,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那些記憶已經變淡了,變成了我人生的一個背景。在某些時候,看到某一樣東西,會引起什麼觸動來,讓我想起其中的一件事。如果要讓我完完整整的敘述出來,那我實在是做不到了。
可是今天爲了讓柴老太太安心,我開始嘗試着做這件浩大的工程。我坐在柴老太太牀前,把能夠想起來的部分,無論是哪一生,哪一世,穿鑿附會,聯繫在一塊。然後講給她聽。呂先生則坐在我身邊,不時地作補充。
柴老太太聽得聚精會神,像是在通過我們兩個的經歷,來想象柴老爺子的人生一樣。
在阿拉伯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女子爲了保命,每天都要講一個故事,每當故事到精彩的時候,天就亮了。以此來吸引着國王不殺她。
現在我和呂先生做的事,就很像講故事的女子。只不過,她是爲了救自己。而我們是爲了救聽故事的人。
我和呂先生絞盡腦汁,胡編亂造。等講到第三天的時候,柴老太太終於還是撐不住了。她已經虛弱不堪,難以進食。她問道:“你們告訴我,後來你們是怎麼逃出輪迴的?我的丈夫,爲什麼就沒有做到?”
我看着她,說道:“後來,我們兩個認爲輪迴等同於長生,我們開始享受輪迴的好處。在我們眼中,輪迴不苦了,牛頭馬面也就放棄折磨我們了。因爲他們只有這一招,目的達不到,就只好放棄了。”
然後,我的聲音有些低沉,說道:“至於柴老爺子,他可能受不了輪迴之苦,在輪迴中自殺了。”
柴老太太搖搖頭,說道:“我明白他的心思。他不怕苦,他什麼苦沒有吃過?他肯定是覺得再也見不到親人了,再也見不到我了。所以不想再活下去了。”
說完這話,柴老太太就面帶微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