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現在像是在開批鬥會一樣。王書記是主犯,我們是陪斗的。官長是主持人,鬼縣令是訴苦的苦主,而臺下的小鬼,都是不明真相的羣衆。
官長慢慢的走到鬼縣令身邊,說道:“這一位,就是含冤而死,甘願做牛做馬,也要報仇雪恨的苦主。這一世,他一直在努力地考功名,但是始終沒能中舉,死後冤魂不散,做了官癖鬼。隱藏在槐城官署近百年。終於讓他找到了當年的庸官。”
官長一邊說,鬼縣令一邊配合着哭了出來。
這一哭,臺下的小鬼更加激動了,紛紛叫嚷着把王書記碎屍萬段。
官長伸手把王書記提了起來,說道:“這一個,就是當年斷錯案子的庸官。”
官長轉過頭去,問鬼縣令:“你打算怎麼辦?”
鬼縣令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要讓他死。讓他嚐嚐跪在堂下,被人左右命運的滋味。”
官長哈哈大笑:“好,妙極,妙極。”隨後,他扯着嗓子喊道:“升堂……”
戲臺上的場景忽然變作了一處縣衙。鬼縣令高坐在几案之後。兩旁站着的衙役,正是戲班中的人。而我們三個,連同王書記,都戴着枷鎖,跪在堂下。
薛倩苦笑着說道:“王書記的恩怨,關我屁事?怎麼把我也牽扯進來了?”
王書記回頭看了看我們,一臉歉意:“對不住了,對不住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麼對不住。王書記,你不害怕嗎?”
王書記苦笑一聲:“都這個時候了,也就不害怕了。”
只聽鬼縣令一拍驚堂木,指着王書記大聲喝道:“我問你,爲什麼要殺害老書記?”
王書記愣了一下:“什麼老書記?”
鬼縣令冷笑一聲,說道:“就是主持建設王莊公園的老書記。”
王書記估計也猜得出來,今天根本就是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可是面對明擺着的睜眼說瞎話,他還是忍不住辯解道:“我沒有殺老書記。”
鬼縣令冷笑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
薛倩在王書記身後說:“王書記,人家過堂之前都告訴你了,今天擺明了是要冤枉你,你還辯解個什麼勁?”
鬼縣令擺了擺手,有人擡上來老書記的屍體。他的脖子上仍然纏着電話線,上面明顯的一道勒痕。
旁邊一個門衛,跪下來供述道:“當日只有王書記和這三個人到過老書記的房間。王書記是領頭的,所以他應該是主謀。”
鬼縣令指了指屍體,又指了指作證的門衛。問道:“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王書記又忍不住辯解道:“我們到那裡的時候,老書記就已經死了。”
旁邊那門衛反駁道:“沒有死,我明明聽見你們在裡面說話。”
王書記說道:“那是風水師在說話,是那個風水師殺的他。沒錯,是李羔乾的。”
鬼縣令問道:“李羔在哪?”
這下王書記答不上來了。
鬼縣令說道:“那個什麼子虛烏有的李羔,該不會是你捏造出來的吧?看來不用刑,你是不肯招認了,來人啊,大刑伺候。”
王書記嘆了口氣,說道:“算了,算了,我認了。我知道,今天是逃不過去了。”
鬼縣令點點頭,很滿意的說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你比我當初可識時務多了。來人,將他拖到門外,即刻斬首。”
隨後,兩班衙役中走出來兩個人,就要拖走王書記。
王書記虛弱的看了看我們,說道:“保重。”
臺下的小鬼羣情激奮,一個勁的喊着:“殺庸官,殺庸官。”
我腦子一熱,大聲的喊道:“等一下。”
鬼縣令淡淡的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我說道:“你們說過,王書記罪不至死。現在讓他嚐到了被冤枉的滋味,打兩下就算了,沒有必要殺了吧?”
然後,我又小心翼翼的說道:“你們不能不講道理吧。”
鬼縣令沒有答話,官長卻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說道:“陰間的道理,又豈是你能明白的?你既然說我不講道理,那我就告訴你什麼是道理。”
他翻開功德簿,邊看邊說:“第一世,苦主爲耕牛,庸官爲農夫,農夫撘耕牛兩萬七千三百鞭。此一罪。賣耕牛之子,此二罪。賣耕牛與屠戶,致其被千刀萬剮,此三罪。第二世,苦主爲戰馬,庸官爲小將……第三世,苦主爲母豬,庸官爲屠戶……”
我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說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讓他們再結恩怨,然後殺掉王書記。”
官長疲憊的伸了伸懶腰,說道:“是啊,我是故意的。這幾世恩怨積累下來,鬼縣令可以殺掉你的王書記了嗎?”
我啞口無言,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而官長揮了揮手,就要拖着王書記走下去。
王書記忽然叫道:“等一等,別殺我。”
官長問道:“別殺你?有什麼理由嗎?”
王書記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向鬼縣令說道:“做牛做馬和被冤死相比。哪個更痛苦?”
鬼縣令說道:“當然是做牛做馬了。”
王書記說道:“你今天別殺我,讓我做三世牛馬。被你鞭打,任你宰殺,怎麼樣?”
鬼縣令猶豫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庸官,這可是你自找的。”
王書記點點頭:“不錯,不錯,我自找的,我自找的。”
官長哈哈大笑,說道:“衆位父老鄉親,咱們這齣戲,恐怕有了結局了,你們看的還滿意嗎?”
衆鬼都說道:“倒是很刺激,不過,意猶未盡吶,結局沒有看見壞人人頭落地。”
官長說道:“不用擔心。三百年後,我們還會來這裡搭戲臺,到時候,唱的就是苦主和庸官下三世的恩怨。戲名我已經想好了,就叫六生緣。”
衆鬼拍手稱快:“三百年後,我等會再聚集此處。”隨後,小鬼們紛紛走了。
我看了看王書記,不解的說道:“你在幹什麼?伸頭一刀,被他殺了就算了。何必苟且幾十年,再受三世痛苦?”
王書記苦笑一聲:“趙兄弟,你說的倒輕巧。我不想死啊,我怕死。即使知道要付出代價,才能活下來,但是爲了眼前這口氣,什麼都顧不上了。飲鴆止渴,估計就是這麼回事吧。什麼做牛做馬,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吧,這一輩子,我先過好了。”
官長拍了拍王書記的肩膀,說道:“三世的痛苦,你們自行了結了。當年你判了冤案,按照當時的律法,你這官位……”
王書記點點頭:“我明白,我明白。這官位,不要也罷。”
官長點點頭,說道:“走吧。”
王書記身上的枷鎖自行脫落了。他看着我們三個,然後小心的說道:“我這三位兄弟……”
官長說道:“你再不走,就永遠別走了。”
王書記臉色變了一變,然後連滾帶爬的逃到黑暗中去了。
官長蹲下來,說道:“你們三個,壞了這裡的規矩?”
我看着他,說道:“你就是陰間的人。”我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人,說道:“你們都是。”
官長冷笑了一聲:“凡夫俗子,叫我們陰間的人,真正的高人,知道我們的名號。”
我正要問他名號是什麼。可是他卻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他說道:“你們三個人,每人留下一滴血。回去之後,把金銀燒給我們。如果你們忘了,或者賴賬的話,憑着這滴血,我可以讓你們生不如死。”
我聽見他這麼說,心中大喜,連忙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