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忽然問我:“趙莽,你餓嗎?”
他不問我還好,他一問我,我馬上感覺肚子餓得要命。我點了點頭,說道:“還真有點餓,鬼也會餓嗎?”
呂先生說道:“是啊,鬼也會餓。不然的話,怎麼逢年過夜,要去墳頭上放供品呢?”
我們說話的功夫,王書記一行人已經走到我們附近了。他看不見我們,但是不影響他大聲地喊道:“兩位兄弟,吃點東西吧。吃飽了,黃泉路上不捱餓。”
這種話如果是在以前聽到,我肯定會破口大罵,這不是咒我死嗎?可是現在聽到了,卻頗爲感激:“這下可好。真的要上黃泉路了。”
呂先生走到王書記身邊,招呼我說道:“來吧。吃飯,吃飯。”
然後他低下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看見一股熱氣鑽到了他的鼻孔裡面,緊接着,呂先生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樣子。
我馬上走到王書記身邊,學着他的樣子吸了一口氣。頓時,一種滿足感傳到心肺裡面。真的像是吃了一頓飯一樣。
我們兩個剛剛吃完。王書記就端着飯向前走了。然後他像是一隻精確地時鐘一樣。走兩步,停一停,招呼我們吃飯。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具棺材。棺材前面掛着遺像,一個屬於我,一個屬於呂先生。後面是大隊送葬的人。
我們兩個像是事不關己,看熱鬧的閒人一樣。跟着送葬隊伍搖搖晃晃走到了槐城郊區,進了墓地。
我一看這墓地,頓時笑了:“這不是老鬼的墓地嗎?沒想到怎麼兩個死了之後會葬在這裡。”
呂先生笑道:“要不說萬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呢。當初咱們硬來的話,死了之後,不定被欺負成什麼樣。”
墓地裡面安安靜靜的。我感覺不到任何小鬼的氣息,或許正如呂先生猜測的那樣,空亡屋的人打算在槐城動手,所以將所有的小鬼都趕走了。
墓地裡面早就有人在等着了。幾個人把棺材放進挖好的坑裡面,然後就開始填土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小時候總是嚮往着,死了之後,也要向秦始皇一樣風光一把。最差也要建個墓室,放上點金鐲子之類的,免得人家盜墓賊進來了。罵一聲窮鬼,然後再出去,那我死了多沒面子。”
呂先生說道:“我小時候總嚮往着,死了之後,肉身被人供奉起來。放在道觀裡面香火不絕。沒想到,居然就這樣裝在關在裡面埋掉了。”
我們兩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忽然,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
我擡頭看了看,似乎天上有一層雲,正在遮住陽光,而且,這層雲彩正在不斷地加厚,最後,太陽消失不見了,而整個世界也變得昏暗昏暗的,倒有幾分像是王書記的夢。
我有些奇怪的問呂先生:“天怎麼暗下來了?”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墳包已經堆起來了。咱們兩個被埋在了土裡面,天當然就暗下來了。”
我回頭看了看墳包,小小的兩座孤墳,並排的立着。緊接着,我猛然驚道:“送葬的人呢?怎麼一瞬間都不見了?”
呂先生開始大發感慨:“人都埋進土裡了,誰還在墳頭上等着呢?葬禮結束了,各回各家了。”
這時候,我頓時感覺到世界冷冷清清的。我問呂先生:“咱們現在怎麼辦?”
呂先生搖了搖頭,看起來頗爲惆悵:“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我們兩個像是突然下崗了的工人,忽然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怎麼進行下去了。
等我們溜達到市區的時候,發現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有很多人。
我不經意的看了幾眼,就奇怪的說道:“怎麼這些人我都不太認識?”
呂先生也奇怪的說道:“你別說,這些人似乎真的不是槐城人。”
我說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外地人來這裡?他們想來幹嘛?”我剛剛說到這裡,忽然又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怎麼大部分都是老人?”
呂先生低着頭想了一會,忽然說道:“如果一座城裡,大部分都是老人,恐怕只有一個可能。”
我順口答道:“我在書上學過,說明這裡計劃生育搞得好,老齡化嚴重。”
呂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道:“只有一個可能,咱們看見的,不是人間。而是陰間。這些老人,都是死人。人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但是老而後死的畢竟佔絕大多數……”
呂先生說道這裡,我的心裡面咯噔一下,我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恐怕從我們被埋進墳墓裡面的那一刻起,我們的視野就不再是人間的了。我們正式進入了陰間。
想着以後要和這些鬼魂做鄰居,我心裡面仍然不住的發毛。
這時候,我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這聲音低沉又神秘:“低頭,別擡頭。慢慢的向路邊走。”
我心裡一驚,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心臟砰砰的跳着,然後慢慢的走到了路邊。
隨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面對着牆壁,不要動。
我依言轉過身子,看着面前的青磚。這青磚很老了,變得很鬆軟,只要用手稍微一碰,就噼裡啪啦的掉下一大片來,露出裡面的泥坯。
我和呂先生像是罰站一樣,肩並肩的站着,我悄悄地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我感覺這樣很滑稽。
忽然,我的肩膀一沉,有什麼東西蓋在了我身上。我小心翼翼的向上瞟了瞟,似乎是一塊大白布。把我和呂先生裹在裡面了。
隨後,我聽見馬蹄聲。不不不,應該不是馬蹄。這聲音比馬蹄要大得多。它應該是馬的兩三倍。
我聽見這聲音重重的跺着路面。在旁邊徘徊了一陣,那馬蹄聲傳到我心裡面,我感覺心臟一陣一陣的顫動,我很害怕。
它在街上徘徊了一陣,就慢慢地遠去了。
隨後,我們身上的白布被人扯下來了。
我回過頭來,看見我們身後是一個賣布的攤子,我們兩個剛纔幫助攤主坐了一會放布匹的架子。
這時候,那攤主擡起頭來,關切的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看她的臉,頓時愣住了:“這不是陳小妹嗎?”
這也算的上是他鄉遇故知了。我正好和她寒暄一番。可是她卻明顯沒有和我搭話的意思。
她將地上的布匹包起來,背在身上,說道:“快跟我走。”
我疑惑的問道:“咱們要去哪?”
陳小妹跺跺腳,着急的說道:“你還不知道呢?有人在抓你們呢。”
我嚇了一大跳,問道:“誰在抓我們?”
陳小妹一臉畏懼的看了看街尾:“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他們很可怕。”
隨後,她帶着我們走街串巷,越來越偏僻。然後,就到了一個破敗的農家。
陳小妹把我們領進院子裡面,關好了大門。指了指屋子說道:“你進去休息一會吧。”然後,她漫不經心的整理布匹。
這時候,呂先生伸出手來,在我的手心裡面寫了一個呂字。然後,他攤開自己的手掌,在手心裡面寫了一個趙字。
我驚訝的看着他:“你要做什麼?”
呂先生說道:“趙莽,咱們兩個緣分未盡,以後無論有什麼艱險,我們兩個都要互相扶持。這兩個字,算是記號。”
這時候,陳小妹開始催促我:“恩人,你怎麼還不快進去躲躲?這位老道,你來幫我把布匹搬走。”
呂先生卻不動彈,他負手站在地上,淡淡的說道:“整個槐城的小鬼都被空亡屋的人轟走了。我們只不過離開了片刻,你們又忽然冒了出來。不是有點太奇怪了嗎?”
陳小妹愣了一下,緊接着,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不愧是呂先生,頭腦果然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