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急不可耐的將我送出屋去。而我手捧着羅盤,開始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羅盤上的指針在輕微的晃動,我像是端着一碗水一樣,不敢輕易灑出半點來。
我沿着那條紅線,穿過了窄街,走到了槐樹林裡面。林子裡有很多凸起的樹根,盤結交錯,稍有不慎就會一跤跌倒。我儘量擡高了腳,以一個很滑稽的姿勢向前走。
進到林子裡面之後,周圍就漸漸黑了下來。而羅盤上那一條紅線,卻隱隱的散發出光芒來。
開始的時候我還慶幸呂先生想得周到。直到很多天以後,我才知道這條線的意義。
我沿着紅線走了一會,忽然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我一擡頭,發現已經走出林子的範圍了。在我面前,有一間小小的屋子。
我看了看羅盤,再看了看屋子。微微的吁了一口氣:“我到了。”
這是一間雜貨鋪,房屋低矮,門窗破舊。而它的兩扇木門,開着一半,關着一半。看起來格外怪異。
我把羅盤揣在懷裡,慢慢的走過去。伸手就要推門。然而,當我的手掌接觸到那扇木門的時候,我嘴裡的石頭忽然發出一陣陣陰寒,凍得我腦子都麻了。
我下意識的感覺到,這門或許有古怪,不能推。
於是我側過身子,從開着的那一半走進去了。
雜貨鋪裡面擺着很多生活用品,但是它們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得出來,這地方平時也沒有什麼客人。
屋子裡沒有電燈,只點着一根蠟燭。一個琯着頭髮的婦女,正趴在櫃檯上打瞌睡。
我走進去的動靜驚醒了她,她擡着頭打量我。
在這種陰森的地方能夠看見一個活人,真是意外之喜。我嘴裡含着石頭不能說話,於是我走過去,打算和她比劃比劃,問問陰鬼婆在哪。
然而,當我走到這婦女跟前時,一股懼意從心底裡面涌出來。
這婦女大約四五十歲,臉上滿是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更爲關鍵的是,她面色慘白,兩腮通紅。這分明是昨晚在薛倩家外面看到的那個新娘啊。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着,後背上的冷汗一層一層的冒出來。我站在地上僵立了很久,總算抑制住自己掉頭就跑的衝動。
這婦人,恐怕就是陰鬼婆所化的了。
陰鬼婆看了我一會,忽然發出一聲陰慘慘的笑聲。我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就站在那裡。
過了一會,陰鬼婆忽然幽幽的說道:“光陰飛逝,不知道我老了沒有。外面來的客人,你有鏡子嗎?”
我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觸。
陰鬼婆惆悵的嘆了口氣,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容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老是少,是美是醜。”
我偷眼在這雜貨鋪看了一圈。果然發現,這裡各種貨物都有,唯獨少了鏡子。
我想起來臨走的時候,呂先生讓我交出能夠反光的東西。難道,這陰鬼婆和鏡子還有什麼關聯嗎?
陰鬼婆見我不說話,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她冰涼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用極爲柔膩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如果沒有鏡子,又該怎麼看到自己的臉呢?外面來的客人,你知道嗎?”
我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
陰鬼婆的表情有些猙獰,她咬牙切齒的說道:“很簡單,要麼,把臉割下來,要麼,把眼睛挖出來。”
隨後,她伸出兩根手指,猛地向自己的兩隻眼睛剜過去。
我看的心驚膽戰,連忙閉上了眼睛。陰鬼婆很痛苦的慘叫了兩聲,然後,就恢復了平靜。
我試探着睜開眼睛,發現陰鬼婆的臉上只剩下了兩個血窟窿。而她的手心裡面,多了兩個血淋淋的肉球。
我看的胃裡面翻江倒海。但是我知道,這時候我要是吐出來了,下一個被挖走眼睛的,恐怕就是我了。
陰鬼婆擺弄着兩個眼球,在自己的臉上照了一會。忽然,我聽到她驚惶的說道:“怎麼回事?我怎麼變得這麼老了?我行,我不能變老,不能變老。”
隨後,她將兩個眼球隨手扔掉了。跌跌撞撞向雜貨鋪深處走去。
我心中一喜:“難道是機會來了?”
我跟在陰鬼婆身後,看見她在一排排的貨架中間摸索着。片刻之後,她拉開了一扇小門,跑進去了。
我在門外猶豫了幾秒鐘,然後咬了咬牙,也跟進去了。
小門後面,是一個極爲窄小,極爲陰暗的屋子。裡面的空氣很潮溼,地上甚至長出了青苔。
在房間的正中,擺放着一張牀。而牀上則躺着一個人。看模樣,分明是薛倩。
我悄悄地站在一個角落裡,心想:“這個人,大概就是薛倩的魂魄所化成的了。只不過,我該怎麼把他偷出來呢?”
陰鬼婆正站在牀邊,上下摸索着薛倩。雖然現在她對我熟視無睹,但是我敢肯定,要是我膽敢帶走薛倩,她能馬上殺了我。
陰鬼婆繞着牀走了一圈。然後將手指抵在薛倩的小腹上,嘴裡開始唸唸有詞。
我心裡一陣緊張,這是要開始煉化了嗎?希望等她煉化完了,薛倩的魂魄不要有太大的損傷啊。
陰鬼婆嘟囔了一會之後,忽然解開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拋到地上。最後,她赤着身子,爬到薛倩身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在薛倩身上不停的聳動。小屋裡面馬上充滿了各種柔膩的聲音。
溫柔,誘惑,勾魂攝魄。聽的人心中一團火熱。可是這誘惑中,又夾帶着女鬼的淒厲,驚悚,駭人聽聞,看得人一片冰涼。
好在我是趙莽,最近經歷了不少詭異的事,現在倒能勉強支撐得住。這種場面,換個膽子稍微小一點的,肯定會留下心理陰影,恐怕這輩子都不能行房事了。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了,陰鬼婆爲什麼要通過結婚的方式,把年輕男人的魂魄取走。原來,是煉化的方式,讓她們必須這麼做。
陰鬼婆的臉正對着我。我看見她仰着頭,一臉陶醉的樣子。而在這陶醉中,她的皺紋正在漸漸消失,身上的皮膚也開始變得光滑。只是短短几分鐘的工夫,像是回到了二十幾歲。
陰鬼婆在薛倩身上足足呆了半小時。隨後,她像是累極了一樣,翻倒下來。躺在地上,開始劇烈的喘息。
我看見她原本癟下去的眼眶,正在慢慢的鼓起來。看來,新的眼球要長出來了。
我心中一凜,等她一切恢復正常,我更沒有機會帶走薛倩了。乾脆,就趁現在吧。
想到這裡,我小心翼翼的走到牀邊。一把將那紙袋扯開。然後將薛倩的衣服拽了出來。
當衣服拿出來的那一刻,陰鬼婆馬上感覺到了。她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不停的尖叫着,這聲音嚇得我手腳發軟。
我正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陰鬼婆忽然一躍而起,撲在我身上,一把抓住那衣服了。
她像是得到什麼美食了似得,將衣服緊緊地抱在懷裡。
我一動不敢動,任由陰鬼婆趴在我背上。好在,她得到衣服之後就沒有其餘的動作,慢慢的,從我身上溜下去了,繼續躺在牆角喘息。
我不敢再看她。費力的將薛倩背在身上,然後一溜小跑,從雜貨鋪逃出來。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一直低着頭,跟着羅盤上的紅線。這時候要往回趕,根本不知道路。
這時候也顧不得太多了。我揹着薛倩,開始向前猛跑,在我的意識中,只要距離雜貨鋪越遠,就越安全。
薛倩的魂魄並不重,甚至感覺不到什麼分量。但是這魂魄冰涼刺骨,我揹着他跑了一會,很快就凍得手腳發麻,胳膊和腿僵直的邁着步子。我估計再過一會,我不用帶着他逃了,連我自己也得凍死在大街上。
好在幾分鐘後,我總算找到了路。一頭撞進薛倩家,含着石頭,含含糊糊的大叫到:“快幫忙,人我帶回來了。”
呂先生和薛阿姨正在屋子裡面等着。看見我回來了。他們兩個馬上跑了過來。呂先生引導着我,將薛倩的魂魄慢慢的放到牀邊。然後,與他的肉體相融合了。
做完這些,呂先生讓我把那塊石頭吐了出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做的不錯。”
看起來,我是大功告成了,然而,薛倩並沒有醒過來。仍然在昏昏沉沉的睡着。
我問呂先生:“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怎麼他還沒有醒過來?”其實我擔心的是,薛倩的魂魄被煉化了一次,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呂先生搖了搖頭:“想讓他醒過來,還需要一些別的事。不過這個不要緊,他暫時安全了。現在有危險的,是你。”
我聽了這話,嚇了一大跳:“呂先生,這話怎麼說?”
呂先生說道:“雖然我做了一個替身給陰鬼婆,但是很快就會被她識破。冤有頭債有主,估計再過半小時,她就會找到這裡來。”
我一聽這個就急了,一把揪住呂先生的領子:“老道,你怎麼不早說?陰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