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呂先生提着酒瓶,帶着酒杯,一邊走,一邊喝。
等到我們回到市區的時候,手裡的酒瓶早就空了。
我問呂先生:“你要不要來我的空亡屋歇歇?”
呂先生擺了擺手,說道:“不歇,我想去薛倩家。”
我拽住他,說道:“你還去什麼薛倩家?丹藥已經化進盲龍的身體裡面了。你來我這住,空亡屋的人不會爲難你。”
呂先生眯着眼看了看我:“趙莽,你別和我開玩笑了。我在薛倩家,牀大,被子軟,住單間。在你這,嘖嘖嘖,你這條件也太差了。”
我擺擺手:“你看不上我這,我還不想讓你住了呢。你該去哪去哪吧。”
呂先生搖頭晃腦的把大刀從身上解了下來,扔給我:“趙莽,把大刀看好了,萬一遇見什麼小鬼呢?嘿嘿。”
他賤笑了兩聲,晃晃悠悠的就向前面走。忽然,身子一軟,倒在大馬路上了。
我呸了一聲,說道:“我的屋子破是吧?那你就在大馬路上呆着吧。”
就在我要轉身回屋的時候,有一輛三輪車呼嘯而過了。看來天快要亮了,菜農已經來了。
我有心把呂先生仍在大馬路上,但是車來車往,萬一把他撞死了,實在有點冤。
我猶豫了一會,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後扶到空亡屋了。
呂先生躺在牀上,馬上呼呼大睡了。
我聽着他的鼾聲,也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呂先生正坐在牀上。他見我醒了,晃了晃腦袋,說道:“喝多了。頭疼。趙莽,飯我給你買了,我先走了。你這連熱水都沒有,我得去薛倩家,弄杯茶喝。”
呂先生匆匆的走了,而我開始默默地吃飯。
天黑了,天又亮了。就這樣過了幾天。生活很平靜,而我卻很焦慮,總覺得自己是在等死。
我不得不找來紙筆,寫了幾個大字:“不用怕,有古老先生保你不死。”
這幾個字被我貼在了牆上,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這個決定太不明智了。因爲我每一次望見它,又會爲重陽節的事發愁一次。於是我伸手又將它扯了下來。
就在我來回忙活的時候。有一個人走進屋子裡面了。
我回頭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書記。
我奇怪的看着他:“王書記,你來我這裡幹嘛?”
王書記說道:“趙兄弟,昨天沒有看見你,覺得挺奇怪的,所以來看看你在幹嘛。”
我疑惑的看着他:“昨天沒有看見我,覺得奇怪?昨天是什麼日子,爲什麼一定要看見我?”
王書記說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咱們區有一個迎中秋的活動。其實就算是慶祝節日吧。挺熱鬧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下意識的就要拒絕。但是想了想,還是同意了。我說道:“散散心也好,在哪慶祝?”
王書記說道:“在王莊公園。那裡地方寬敞。而且你幫我們趕走了小鬼,現在王莊公園可熱鬧的很了。”
一路上王書記向我不斷地介紹,我漸漸地明白了這個所謂的中秋活動。
其實相當於北方的廟會,有不少的小商小販,以及馬戲團、魔術之類的表演。
王書記吹噓的天花亂墜,而我聽得心裡癢癢,恨不得馬上就趕過去了。
我們兩個趕到王莊公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但是遊人依然很多。小販們依然在熱情的叫賣。
王書記說道:“你儘管玩,晚上的時候這邊會亮燈,不到十二點,這些小販絕對不會收攤。”
我笑着說道:“可謝謝你了,介紹這麼好玩的地方給我。”
王書記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好好玩。我先回去了。還有個會要開。”
這時候我才明白,王書記是專門帶我來這裡的。他知道重陽節的事,自然也能猜到我現在心煩的要命了。
我在這裡逛了一圈,看了會魔術表演,套了幾個圈,漸漸地有些高興了。
過了一會,這裡果然亮起了燈。我在一個小攤上有吃有喝,看着周圍人聲鼎沸,開始跟着別人傻樂。
這樣玩了一會,我忽然感覺有些尿急。開始在公園裡面找廁所。找了很久,都沒有看見廁所的影子。
我忍不住拽住一個行人,問道:“你知道哪有廁所嗎?”
那人看了我一眼,說道:“一個男子漢你怕啥?找個稍微人少點的地方,就地解決唄。”
我心想:“我好歹是個大學生,怎麼也不能隨地大小便啊。”
我又堅持了一會,發現實在找不到廁所。於是斯文向生理需求屈服了。我埋着小碎步,像一片黑乎乎的小樹林跑過去了。
那邊燈光昏暗,人比較少。這算是能挽回的爲數不多的尊嚴了。
我跑到小樹林裡面,長舒了一口氣,腦子裡盤旋着一個詞:暢快淋漓。
我剛剛要提上褲子,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音樂聲,然後有個女子,悠揚的唱起歌來了。
我整理好衣服,側着耳朵分辨了一下。她的歌詞好像並不常見,絕對不是流行歌曲。但是聽在我耳朵裡面,我感覺很熟悉。
反正閒來無事,我站在黑暗中,和這歌聲較上勁了。
實話實說,我平時聽歌並不多。能記住歌詞的,也就那麼幾首。我搜腸刮肚的想了一會,始終沒有和女子的歌聲對上號。
我正要放棄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句:“門前冷落鞍馬稀。”
我拍了拍腦袋:“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過了好一會,我才恍然大悟:這不是琵琶行裡面的句子嗎?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再聽那女子的歌聲,就能夠對上號了。
如果她拿着麥克風,唱一首流行歌曲,我肯定掉頭就走。大晚上的誰會聽那個。但是她唱的是琵琶行,這種把詩詞改編成歌曲實在是少見。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循聲信步走了過去。
我看見就在樹林後面,有一座小小的亭子。這亭子建的古色古香,照明的燈泡也改裝成了燈籠的式樣。
在亭子正中央,有一個穿着古式長裙的女子。她手裡抱着琵琶,正在自彈自唱。
我看見亭子外面的石凳上稀稀疏疏的坐着十幾個人,都是上了年紀的人。
我隨着琵琶的節奏走過去,然後坐在了一隻石凳上。
平心而論,這女子的嗓子當真不錯。我聽得連連點頭。想必潯陽江頭,白居易遇見琵琶女的時候,就是這種清醒吧。
我聽了一會,忽然發現周圍的人全都不見了。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我都不知道。
我心中暗想:“這女子的歌聲讓我聽得入迷了嗎?”
這時候夜色已深,我很想離開。但是女子只剩下我這麼一個觀衆,我又有些於心不忍。只要耐着性子,儘量忘記涼嗖嗖的夜風,仔細品嚐歌聲中的旋律。
女子一唱三嘆,總算唱完了。她緩緩地站起來,然後向我行了一禮。
我不由得站起來,替她鼓掌。安靜的夜裡,只有我一個人稀稀疏疏的掌聲,我有點替女子感到尷尬。
忽然,我就想起那句歌詞來了:“門前冷落鞍馬稀。”
女子抱着琵琶慢慢的從亭子裡面走出來,我以爲她要離開了。沒想到,她徑直向我走了過來。然後輕啓朱脣,柔聲問道:“我美嗎?”
我看見她十六七歲的年紀,頭頂上梳着一個丫髻,可能是剛剛唱完一曲的緣故,臉上有一層細汗,在燈光下,更顯得皮膚白裡透紅。
我不由得說道:“很美。”
女子笑了笑,似乎有些靦腆:“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