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佛祖講經圖從牀下找了出來。正要交給泥人僧。這時候,薛倩的電話響了。他說了沒兩句,就苦着臉說:“不行了,我媽發火了,讓我馬上回去。”
泥人僧接過那張圖,並沒有馬上打開看。而是看着我說道:“之前你曾經告訴我,公主在這位小友家中?”
我點了點頭。
泥人僧說道:“那我們先去那裡吧。找到了公主之後,再一併打開。”
空亡屋本來就距離薛倩家極近,所以我們一行人乾脆靠兩條腿走了回去。
泥人僧在深山中坐禪一千多年,忽然來到東部城市,居然沒有半點驚異。看來這一千年的苦禪不是白坐的。他已經有點定力了。
我們趕到薛倩家的時候,薛阿姨正臉色鐵青的等着薛倩。忽然,她看見薛倩身後跟着我們這一羣人,臉色不由得緩和了一下。
薛阿姨是一位奇女子,無論是生氣還是歡喜,只有關起們來,對着自家人才流露出來。在外人面前,她永遠是漠不關心式的從容,和點到爲止的禮貌。
薛阿姨把我們讓進去了。然後問薛倩:“這幾天去哪了?”
薛倩嬉皮笑臉:“哪也沒去,在公安局玩了兩天。”
薛阿姨挑了挑眉毛:“在公安局玩了兩天?你是殺人放火了,還是吃喝嫖賭了?”
薛倩求助似得看着呂先生。
呂先生咳嗽了一聲,實話實說:“主要是爲了他的安全。我們又惹上髒東西了。”
薛阿姨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囑咐過了嗎?小心謹慎,不要總招惹那些東西。”
這時候,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泥人僧開口了。他淡淡的說道:“有的東西,不是想避就能避開的。這位小友所歷的劫難,是他命中註定,一味躲避是沒有用的。”
薛阿姨驚訝的看了泥人僧一眼,問道:“你又是誰?”
我有些頭大的解釋道:“這是我們請來的高人,多虧了他,降妖除魔,救了我們的性命。”
泥人僧問道:“公主在哪裡?”
薛倩會意,轉身進屋,過了一會,抱出來一隻石匣。
泥人僧將石匣打開,取出畫軸,打開看了看,嘆道:“果然是公主,一別千年,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樣。”
泥人僧剛剛說完這話,屋子裡面的電燈忽然滅了。
隨後,一個幽幽的聲音說:“我過得怎麼樣,難道你猜不到嗎?這幅畫冷清孤寂,我足足呆了一千年。”
泥人僧嘆了口氣,說道:“老和尚過的也好不到哪去。這一千年來,一直在坐枯禪,和公主你,倒也差不多。”
這時候,薛阿姨端來了一支蠟燭。屋子裡面有了亮光。
我藉着燭光看了看泥人僧手裡的畫,那幅畫空空如也,已經沒有人影了。
薛倩捅了捅我,指了一個方向。這時候我才發現,紅衣女子站在燈影下面,正一臉怒容的盯着泥人僧。
紅衣女子看了很久,才冷笑着說道:“聽說番僧善用秘術,可以取人魂魄,也可以借屍還魂。看來,你今天這幅皮囊,也是偷來的了?”
泥人僧說道:“皮囊本是死的。老僧只是借來一用。不過,無論是什麼樣的皮囊,都瞞不過公主的眼睛。剛纔不是一眼就將我認出來了嗎?”
泥人僧站起身來,向紅衣女子鞠了一躬,然後很真誠的說道:“老和尚當年一時糊塗,讓公主在這幅畫中受苦這麼久。罪孽深重,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紅衣女子冷笑一聲:“過意不去?你見了我連下跪都不肯,足見沒有誠心。”
泥人僧苦笑一聲,說道:“老和尚方外之人,只拜神佛,這俗禮,就不用遵守了吧?”
紅衣女子還要再說話。泥人僧卻打斷了她。他說道:“我聽這幾位小友說,你要投胎轉世?”
紅衣女子點點頭,說道:“不錯,我要投胎轉世。既然你在這裡,正好幫我。”
泥人僧問道:“你不再留戀辨機了嗎?”
紅衣女子聽見這個名字,身子猛地晃動了一下。然後她聲音有些急促的說道:“我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泥人僧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能看開這件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你什麼時候想要離開這幅畫,老和尚隨時候命。”
紅衣女子淡淡的說道:“現在。”
泥人僧痛快的答應了。
然後,他一把抓住了紅衣女子的魂魄,向那幅畫上重重的拍了下去。
紅衣女子很痛苦的哼了一聲,然後就砸在了畫面上。
我本以爲她會重新變成一副畫。沒想到,她的魂魄接觸到那幅畫的時候,畫面忽然燃燒起來了。
泥人僧鬆了手,任由那幅畫和紅衣女子的魂魄落在地上。
火光熊熊,在客廳裡面燃燒着。紅衣女子的魂魄在火光中掙扎、呼號。
我看的有些於心不忍,向泥人僧問道:“你確定是在幫她?我怎麼感覺你在殺她呢?”
泥人僧淡淡的說道:“我就是在殺她。她還活着的時候,魂魄就被我封進這幅畫裡面。等於從來不曾死過。試問一個沒有死的人,怎麼投胎呢?”
呂先生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紅衣女子徹底變成了鬼,一個燒死鬼?”
泥人僧淡淡的點了點頭。
我們說到這裡的時候,紅衣女子也從地上站起來了。她全身被燒得焦黑,其醜無比,看得人有些心驚。然而,她身上的紅裙卻完好無損,讓人感覺有些詭異。
紅衣女子站在地上,身子抖了一會,似乎餘痛未歇。過了一會,她臉上的焦黑慢慢褪去,又變成了那幅高傲美麗的模樣。
她看了看泥人僧,說道:“多謝了。”
泥人僧連連搖頭:“不敢,不敢。”
紅衣女子又看了看我們幾個,說道:“多謝各位了。”
我們只是衝她微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呂先生問道:“你要不要再看看辨機?”
紅衣女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投胎轉世,忘掉前生。既然要做,就乾淨利落。藕斷絲連,戀戀不捨,又成什麼樣子?白白讓人笑話。”
說完這話,她的身子就慢慢地向窗外移去,很快,消失不見了。
我們坐在屋子裡面,很是唏噓了一會,而泥人僧,伸手又打開了另外一副畫。
辨機仍然背對着我們,坐在蓮花臺上,而那幾個僧人,好像是在聽經,可是我總感覺,他們在交頭接耳。
泥人僧並沒有喚醒裡面的人,他伸手又把畫軸合上了,然後說道:“這幅畫,我要帶回到廟裡面去。”
我有些好奇地問:“你打算拿辨機怎麼辦?就這樣任由他在畫裡面參禪嗎?你就生生世世坐枯禪,幫着他維持畫中的世界嗎?”
泥人僧臉上現出一副迷茫之色。似乎有些猶豫了。
呂先生說道:“紅衣女子一定要和辨機成親,這是執着。你一定要幫着辨機成佛,這也是執着。我們道家講道法自然。老前輩,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泥人僧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多謝。”
然後,他轉身就要走。等他快要出門的時候,忽然又轉身回來了。衝着我們說道:“我在妖僧身上,發現了兩樣東西。這東西應該來自中原,就交給你們保管吧。”
我一看那兩樣東西,分明是我之前丟失的屍牙,和呂先生丟失的黑珠。
我興高采烈的把屍牙拿了回來。而呂先生則指着黑珠問道:“老前輩,你知不知道這顆珠子,是怎麼用的?”
泥人僧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他問道:“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