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完全黑下來之後,呂先生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邁着步子,一步一步的開始丈量,同時嘴裡面唸唸有詞,手指頭還不停的掐算,這幅模樣,可是像極了神棍。
我在一旁冷眼旁觀,不住的冷笑。
呂先生顯然看到了我嘲諷的目光,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瞥了兩眼,就繼續裝神弄鬼。
幾分鐘後,他的步子忽然怪異起來,東一步,西一步,這樣邁了幾步之後,就站定了一個位置,不再動彈了。
我不懷好意的說道:“呂先生,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夫?”
呂先生擺擺手,說道:“我剛纔的步子暗合八卦,一遍遍的推演出來的,你不懂。”然後,他用腳在地上點了點,說道:“從這裡開始挖,那個紅衣女子,就在下面。”
我慢騰騰的拿起鐵鍬,在地磚上鏟了鏟。然後有些擔心地問道:“把她挖出來,不會殺了咱們兩個吧?”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趙莽,你真是天真。你以爲我們不把她挖出來。她就殺不了我們了嗎?”
我點點頭,說道:“這倒也是。”
呂先生取過那幾只蠟燭來,放在四個角落點燃了。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拜四角一樣。
我先是用鐵鍬,然後又找了幾塊石頭,費了很大的勁,才把水泥地面砸開了。然後開始挖下面的土。
我挖了很久,始終沒有挖到東西。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了,站在坑裡面,對呂先生說道:“你該不會是耍我吧?這裡哪有屍體?”
呂先生向下望了望,搖搖頭,說道:“還不夠深。繼續挖。”
我有些不滿的說道:“你下來,我上去歇會。”
呂先生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指了指牆上的那幅畫:“我的魂魄都畫在上面了。我哪有力氣挖屍體?”
我暗罵了一聲,只好繼續幹活。
過了一會,鐵鍬像是觸到了什麼東西,噹的一聲,震得我兩手發麻。
我心中一動,低呼一聲:“來了。”
然後,我小心翼翼的用鐵鍬把下面的浮土鏟開了。
這時候,我看見下面出現了一個石匣。石匣並不大,不可能裝得下屍體。
我有些疑惑的提起頭來,說道:“這就是她的棺材?”
呂先生也有些詫異,過了一會,他笑道:“這個石匣肯定是陪葬品,你把它搬上來。”
我把鐵鍬放在一邊,搬起那隻石匣,它比我想象中要輕得多。
呂先生接過石匣之後,並沒有打開看,而是將它放到了一邊。他說道:“陪葬品我們不能動,不然犯了她的忌諱,咱們都活不成了。你接着挖。”
我嘆了口氣,繼續揮汗如雨的幹活。然而,蹊蹺的是,我繼續向下挖了很久,再也沒有挖到什麼了。
我累得氣喘吁吁,站在坑底擦汗。呂先生忽然說道:“趙莽,我明白了,她在石匣裡面。”
我搖搖頭,說道:“石匣那麼小,怎麼可能裝得下人?”
呂先生顯然也有些不自信,他想了想,說道:“或許,是骨灰也說不定,你先上來吧,把它打開。”
我答應了一聲,開始向上爬,爬到一半的時候,我停住了,說道:“呂先生,打開這個石匣你自己來就行了,何必把我也叫上去呢?”
呂先生涎皮賴臉的笑了笑:“這石匣是你挖上來的,當然應該由你來打開了。我可不敢搶你這份功勞。”
我慢慢地滑落到坑底,說道:“這石匣裡面可能有什麼危險,這次你可別想再坑我了。”
呂先生見我始終躲在下面,不肯上來。他也沒有辦法,只好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好,那就讓我來吧。”
我蹲在坑底,像是躲在防空洞裡面一樣。過了幾秒鐘,我聽見頭頂上一聲輕響,估計呂先生把石匣打開了。
然後,我聽到呂先生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怎麼會是這樣?”
我聽見呂先生這麼說,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然後慢慢地爬了上去。
石匣已經被打開了。呂先生死死地盯着裡面,並沒有注意我。我走到他身後,向石匣裡面看了一眼。
我看見石匣裡面套着一層金匣,金匣裡面是一層木匣。木匣中有一塊黃綢,包裹着一個畫軸。
這石匣製作的很精良,一看就不是凡物。在它的保護下,那捲畫軸沒有絲毫損壞的地方。
我問呂先生:“就只有一幅畫?”
呂先生點點頭:“只有一副畫。奇怪,紅衣女子在哪裡?爲什麼要我們挖一幅畫出來?”
隨後,他將畫拿了出來,慢慢地展開了。
燭光之下,我看見這幅畫上畫着一個女子,身穿紅裙,正衝我們拈花微笑。
我一看見她的臉,頓時慌了,指着她說道:“沒錯,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紅衣女子。”
呂先生瞥了我一眼,說道:“趙莽,別給我丟人,這只是一幅畫而已。”
我擦了一把汗,定了定神,說道:“沒錯,這只是一幅畫,我太緊張了。”
我慢慢地湊過去,向畫上看了兩眼。我也看越心驚,後背漸漸有些發涼。
我聽見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呂先生,好像,真的是她。”
呂先生詫異的看着我:“什麼真的是她?你在說什麼?”
我指了指畫面上的一個紅點,說道:“你看這個紅點,是不是太突兀了?”
那紅點正好點在女子的咽喉部位,看起來就像是長了一顆紅痣一樣。雖然這顆痣在邏輯上有可能存在,但是它已經破壞了整幅畫的美感。
呂先生不由得點了點頭,說道:“這幅畫其餘的地方都很完美,只有這顆痣,有些突兀了。如果讓我來畫,我肯定不會畫這顆痣。”
我說道:“這顆痣不是畫上去的。是我吐在上面的。”
呂先生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什麼意思?”
我把我的猜測說了出來:“紅衣女子曾經將我纏住。我動彈不得。然後把舌尖血吐在了她的喉嚨裡面。”
隨後,我指了指那顆紅痣,說道:“這其實是我的舌尖血。”
呂先生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紅衣女子根本沒有屍體?她也是一幅畫?”
我緊張的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想明白這一節之後,呂先生也有些不自在了。他將畫放在了桌子上,再也不肯拿着它了。
我看看呂先生,說道:“現在怎麼辦?”
呂先生撓撓頭,說道:“她居然是一幅畫,這真是讓我意想不到。至於怎麼辦,你讓我想想。”
呂先生正在皺着眉頭思考,忽然,有個聲音說道:“我讓你們帶來的東西,你們帶來了嗎?”
我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就向那幅畫看過去了。
幾秒鐘之後,一個人影從畫中坐了起來,然後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化作了那紅衣女子。
呂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說道:“我聽說,有的高人畫藝精湛,超凡脫俗。即使用最普通的墨,最普通的紙,也可以讓筆下的花鳥人物,產生靈性。據說這樣的畫,叫做畫中妖。”
那紅衣女子笑了笑,說道:“畫中妖?有這種本事的,古往今來,恐怕只有張僧繇一人吧。只可惜,我卻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呂先生目瞪口呆的說道:“那麼你是?”
紅衣女子說道:“我和你們一樣,被人畫魂,將魂魄畫在紙上的。”
呂先生恍然大悟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女子又問道:“我讓你們帶來的東西呢?”
呂先生忙不迭的把佛祖講經圖拿了出來,說道:“帶來了,帶來了。”
紅衣女子看了講經圖一眼,臉上露出激動地神色,她一步步的走過去,雙目含淚,喃喃的說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