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的這些家長,在社會上都算的上是精英,有幾位甚至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可是他們在呂先生的面前,都服服帖帖,千恩萬謝的。
家長們挨個進來,又挨個出去,事情進行的一直很順利。直到二十多分鐘後,一個矮小的男人,舉着燈籠在屋子裡面轉了一圈又一圈。
後面的家長等的有點不耐煩了,問道:“大哥,你好沒好?”
男人顯然很緊張,一直低頭看手裡的燈籠,但是那燈籠上面空蕩蕩的,並沒有出現人影。
男人又轉了兩圈之後,呂先生拽住他了,說道:“你的血滴在上面了嗎?”
男人急得冒汗:“滴了,你看,這不是嗎?”
呂先生臉上露出個古怪的表情來,說道:“難不成,這孩子不是你的?”
男人滿臉通紅,說道:“你這話怎麼說的,他當然是我的孩子……”
呂先生擺擺手,說道:“這樣吧,你先去外面等等,讓別人先來。”
男人不想聽呂先生的,但是他不得不聽,只好一臉不滿,提着燈籠走出去了。
後面的人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小院裡面就只剩下了我們幾個人。
呂先生看了看屋子,一臉歉意的對男人說:“抱歉了,這裡已經沒有魂魄了,你的孩子,恐怕不在這裡。”
男人馬上就急了,大聲的說道:“怎麼可能不在這裡呢?他也是戴了黃領結的,而且昏迷好幾天了。”
我和呂先生正在想辦法把他勸走。忽然薛倩指着我的脖子說:“趙莽,他的魂魄,會不會在你身上?”
我愣了一下,隨即就想明白了。
黃領結一分爲二,一個在學生脖子上,一個在草人脖子上。我的這個黃領結是從草人身上揪下來的。看來,正好和他的孩子匹配成一對。
我看了看呂先生,詢問道:“我自己拍腦門一下,取下來?”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你先不要動。薛倩,你找找,這裡有沒有針線。”
我一聽這話,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看着呂先生說道:“你不會又想扎我的腦袋吧?”
薛倩在屋子裡並沒有找到針線,他自告奮勇的跑到村子裡面,敲開了村民的門,然後借了一根。
呂先生一手拿着鋼針,一手捏着我的手指,說了聲:“忍着點。”
然後,鋼針就扎進去了。
十指連心,我疼得身子都開始發抖了。
手指裡面被不斷地擠出黑色的血來,這些黑血大部分掉在了地上,只有一小半滴在了鋼針上。
鋼針漸漸地變成了黑色,在燈火下泛着黑光。而我的手掌卻徹底消腫了,變得有些蒼白。
呂先生把我的腦袋揪過來,又開始在我頭頂上扎針,我疼得一直大喊大叫,可是又不敢躲開,生怕他手下沒準,將我傷到了。
這樣紮了一會之後,我忽然感覺像是開竅了一樣。幾天以來,一直縈繞在身體裡面的煩躁不見了,整個人都清爽多了。
呂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好了,你沒事了。”
我摸了摸脖子,黃領結已經不見了。
薛倩指了指地上。我看見黃領結掉在一堆稻草中。而旁邊提着燈籠的男人,終於找到了孩子的魂魄,向我們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就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王書記負責統計家長們的情況。中午的時候,他告訴我們說,所有的孩子都沒事了。
接下來的幾天,家長們輪番宴請我們三個。我們三個人像是一夜之間跨入了上流社會,認識了不少達官貴人。
在吃飯的間歇,我們抽空參加了封老師的葬禮,除了我、呂先生、薛倩,還有幾個學校的老師。七八個人顯得稀稀疏疏,很是淒涼。沒等紙錢燒完,大家就一鬨而散了。至於那些家長,則一個沒來。
等這一波宴請浪潮終於過去之後。我問呂先生:“你最近有沒有去看過你師兄?他怎麼樣了?”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應該沒有什麼起色,那顆黑色的珠子,我始終看不出門道來。哎,希望我早日參透,找到救他的辦法。”
我慢慢的說道:“以前你說你師兄生不如死,變得很慘,我還以爲,他是斷胳膊斷腿,癱瘓在牀了,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然後,不等呂先生答話,我又問道:“如果沒有你的幫助,他自己有可能恢復過來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們看到的景象嗎?他坐在供臺上,把自己當成了地藏王。那時候,他既不是得道高僧,也不是魔化了的妖道。他其實在參禪。參禪成功,大徹大悟。如果不成功,就只好繼續輪迴。”
我聽了這話,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我說道:“或許,我可以幫幫他。”
呂先生詫異的看着我:“你?”
我笑道:“是啊,要不要跟過來看看?”
我們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呂先生帶着我和薛倩又去了惡菩薩廟。
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看見惡菩薩又在推磨。他看見我們,朝我們微笑道:“你們又來了。怎麼樣?上次找到你師兄了嗎?”
呂先生點點頭,微笑道:“找到了,但是他不肯跟我走。”
惡菩薩停下來,擦擦腦門上的汗水,說道:“心誠則靈,如果你的師兄真的在這裡,你不妨住下來,慢慢的感化他。”
呂先生搖搖頭:“這個地方我呆不下去,只能時不時來看看他。”
惡菩薩點點頭,說道:“也好,這樣也好。”
然後,他把手放在磨盤上,又要繼續推磨。
我攔住他,笑嘻嘻的問道:“菩薩,你知道地藏王嗎?”
我一提到地藏王的名號,惡菩薩馬上肅然起敬,然後說道:“地藏王菩薩大慈大悲,我當然知道。我們拜佛的人,又有哪個不知道呢?”
我笑了笑,說道:“地藏王菩薩在幽冥中這麼多年了,始終沒有渡盡衆鬼。如果你是他,你打算怎麼辦?”
惡菩薩詫異的看了看我,顯然不知道我是什麼目的,不過他撓了撓頭,仔細的想了想,說道:“我能怎麼辦?只能盡力渡化那些冤魂了,能救一個算一個。”
我說道:“我聽說,有人提出來這麼一個辦法。讓地藏王施展無上佛法,將地獄裡面的冤鬼全部殺死。這樣一來,地獄既空,他也就成佛了。”
惡菩薩一臉驚恐的看着我,說道:“這怎麼行?你這是邪魔外道,你這是……”
他指着我,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
我像是一個教唆犯,頗爲無辜的說道:“我說的有錯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現在地獄空了,不就可以成佛了嗎?”
惡菩薩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他慢慢的坐在地上,愁眉苦臉的思索着:“地獄空了,地獄就這樣空了?這樣就成佛了?可是殺掉冤魂,怎麼能這麼幹?”
過了一會,他漸漸入定,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呂先生和薛倩問我:“你這是唱的哪一齣?”
我得意地說道:“我在幫他參禪。”
惡菩薩一直在地上坐了四個鐘頭,一直到我們等得不耐煩了,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說道:“我想到了。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兩句確實沒錯。可是在這句話前面,還有衆生渡盡,方證菩提。渡盡衆生,那是佛,殺盡衆生,那是魔。所以說,即使地藏王菩薩殺空地獄的冤魂,也無法成佛,而是墮落成魔頭。”
我拍了拍手,說道:“你能這麼想,那真是太好了。”
隨後,我擺擺手,向呂先生說道:“咱們走吧。”
惡菩薩仍然在回味着剛纔的話,對於我們的離開,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呂先生問我:“你剛纔那一番話,什麼意思?”
我說道:“你師兄在晚上作惡的理由,就是殺盡冤鬼,也能成佛。而不一定要向善渡人,所以他的心魔才能控制了他。今天我引導着惡菩薩想通了這一節。等到他晚上再參禪的時候,就有突破了。我相信,他很有可能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