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猜測過這個人的身份,他既然能把一身邪術傳給封老師,估計不是什麼好鳥。
我猜測他是什麼大魔頭,或者厲鬼。但是打死我都沒想到,他會是呂先生的師兄。
我一把拽住他,說道:“呂先生,你不是逗我呢吧?這人怎麼可能是你師兄?”
呂先生苦笑一聲:“在這個地方,除了他,我是實在想不出別的人來了。”
我着急地問:“怎麼可能呢?你不是說,你師兄爲人單純,非黑即白嗎?”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說道:“是啊,他性子單純,非黑即白。即使現在也是,非黑即白……”
呂先生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滿臉苦澀。我見他神色不大對勁,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我們快要走出城的時候,呂先生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扇大拱門,說道:“看見沒?我師兄就在裡面。”
我看了看那扇門,有些哭笑不得:“呂先生,你這一路上耍我是不是?”
呂先生一臉嚴肅:“我耍你幹什麼?”
我指着那扇門說道:“這明明是一間佛寺,信得是佛祖。可是你好像是道士吧?你們的信仰不一樣啊。怎麼你的師兄能夠住在這裡面嗎?”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在他出事之前,確實是住在道館裡面的,但是出事之後,就住在寺廟中了。”
我們兩個走到廟門下的時候,我看見上面掛着一塊匾:惡菩薩廟。
我在心裡繁複的咀嚼這一句話:“惡菩薩?惡菩薩?菩薩不都是大慈大悲,教人行善的嗎?怎麼會有惡菩薩?”
呂先生輕輕地推了推那扇門。然後走到裡面去了。
這座廟規模不小。香客很多。煙火繚繞,甚至於即使在院子裡面,也有人在祭拜。
我擡頭看了看大殿上面的塑像,他們祭拜得得既不是西天如來,也不是南海觀音,而是一個普通的灰袍僧人。
塑像明顯是泥胎塑成的,上面一筆一劃的畫的倒是很仔細。油彩將這僧人的衣着打扮,中規中矩的表現了出來。
我雖然不懂雕塑,但是也能看出來,這泥像比較寫實。沒有像其餘的佛像一樣,誇大灰衣僧人的耳垂,也沒有故意將他的面頰改造的很豐滿。
泥像慈眉善目,和普通的神佛表情很類似,只是他的目光中,透着一絲剛毅,好像肩頭有千斤重擔一樣。
最有意思的是他手裡的東西。左手是一串念珠,右手是一把匕首。
念珠養人心性,與世無爭,大概代表了菩薩。而匕首是殺人利器,大概代表了惡。
我指了指這泥像,說道:“呂先生,這就是惡菩薩嗎?”
呂先生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從供臺上捻了三根香,點燃了,跪在蒲團上向惡菩薩拜了兩拜。
我看見一個身穿道袍的人跪拜一位僧人,不由得感覺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時候我暫時忘了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了,掏出手機來,想給呂先生照張相。
等我打開照相機的時候,我看見手機正開着前置攝像頭,我拿着它,像是對着一面鏡子一樣,正好映照出身後的人來了。
我看見有個人站在我身後,正慈眉善目的盯着手機裡面的我。這人眉眼神態,無一不像眼前的泥塑。
我嚇了一跳,連忙收了手機。猛地扭過頭去。
我看見一個挑着水桶的灰衣僧人,向我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小兄弟,你既然來到這裡,就算與佛有緣,希望你日後多行善事,善心一動,即爲至寶啊。”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泥胎塑像。目瞪口呆的說道:“上面供奉的,是你?”
僧人微微搖頭,笑道:“廟裡面供奉的自然是普菩薩,而我,只是個雜役僧人罷了。”
灰衣僧人說了這話,就挑着水桶,慢慢地遠去了。
我看見那些香客看見他之後都頗爲有禮,顯然,把他當做菩薩的人不止我一個。
這時候,呂先生已經拜完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問道:“你看什麼呢?”
我指了指灰衣僧人的背影,說道:“我剛纔看見一個人,他和上面供奉的菩薩一模一樣。”
呂先生點點頭,說道:“他就是惡菩薩。”
我有些震驚的看着呂先生:“惡菩薩真的是一個人?他肉身成佛了嗎?”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說道:“肉身成佛,他還差的遠吶。只不過,他的境界的確非常之高,而且樂善好施,救危扶困,被人稱讚一聲菩薩,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
我問道:“那爲什麼他又叫惡菩薩呢?”
呂先生的身子猛地打了個哆嗦,我聽他的話有些猶豫:“我是道士,不是和尚,佛家的事我不瞭解。不過這位惡菩薩,我卻還知道一點,據說他身上有惡念未除,經常會時不時的出來作惡。而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又要拼命地做善事,想要用善行彌補惡行。可是他又說,一念之惡,就像是須彌山一樣重。而成千上百的善事,不過是天上的浮雲。所以他始終不能消除罪孽。所以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
我點點頭,一副瞭然禪機的樣子。心裡卻想:這灰衣僧人恐怕是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我問呂先生:“你師兄在哪?”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你現在還見不到。”
然後,他說道:“來,我帶着你轉轉吧。這個地方很大,供奉着不少菩薩。世人來了都參拜惡菩薩,因爲這菩薩看得見,摸得着。可是惡菩薩卻又參拜其餘的神佛,因爲他知道,自己這菩薩只是個虛名而已。”
我心想:“這惡菩薩的處境和我有些相似啊。我們兩個全都是號稱神通廣大,實際上是個棒槌。”
呂先生帶我轉了一圈,一間大殿一間大殿的指過去,每間大殿都供奉着不同的神佛。什麼千手觀音,不動明王,轉輪王……我有一種感覺,惡菩薩似乎打算把天下的神佛都搬到這間廟裡面來似得。
呂先生似乎看出來我心中所想,微笑道:“他心裡越沒底,就越想參拜更多的神佛。病急亂投醫。起初這廟裡面只有一尊大日如來,可是現在你看看,哎,惡菩薩的惡念,比以往更加嚴重了。”
我們走了一會,我看見了一間大殿,上面有供桌,有供臺,打掃的乾乾淨淨,可是供臺上卻沒有佛像。
我不由得有些詫異,問道:“呂先生,這間大殿供奉的是誰?怎麼沒有佛像?”
呂先生的表情很不自然,說道:“你不會自己看匾額嗎?”
我歪着頭看了很久,匾額上的字彎彎曲曲,不知道是那種字體。於是我說道:“我只認識一個字,好像是王。”
呂先生點點頭,說道:“這裡面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薩。”
我愣了一下,說道:“地藏王?聽說地藏王菩薩曾經立下誓言。要渡盡陰間衆鬼,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看來惡菩薩真是病急亂投醫了,連地藏王菩薩也供奉起來了。不過話說回來,菩薩人呢?”
呂先生微微搖頭,說道:“可能是去度化衆生了。”
我看着呂先生,不由得說道:“老道,我怎麼感覺你今天怪怪的?說話到處打禪機,而且,你對佛家的掌故怎麼這麼熟悉?你真的是道士嗎?”
呂先生苦笑一聲:“我師兄在這裡修行,我對佛家典故掌握的多一些,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想了想,這也倒是。
我們倆走了一會,就發現前面有一個巨大的石磨。而剛纔的灰衣僧人,正汗流浹背的推着磨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