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小鬼似乎在趕時間,他們的步子很快,眨眼之間就遠去了。
我們本來行色匆匆,擔心着王書記的安慰,被他們一鬧,居然忘了這件事,望着迎親隊伍的背影談論開了。
我笑道:“原來小鬼冥婚,比活人結婚還要不自由。所用的仍然是幾千年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呂先生笑道:“小鬼和活人不一樣。活人自然要參考相貌品行來結婚。但是小鬼就不一樣了,就算兩隻小鬼兩情相悅,郎才女貌。只要他們的八字不合,那就不能埋在一塊。不然的話,對子孫後代都不利。”
我笑道:“說到底,他們婚姻不幸,完全是因爲活人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哪一天小鬼的婚姻由自己做主,不再由活人做主了,他們纔算是真正解放了。”
薛倩哈哈大笑:“老趙你個光棍漢,自己都沒有老婆,還要操心人家小鬼婚姻自由不自由。”
我乾笑了一聲,自嘲道:“我這也是給自己打算呢。萬一我孤獨終老,死了之後娶個女鬼也不錯。”
呂先生雖然也不是什麼正經人,不過好在年紀大了點,至少比我們老成持重。他最先想起來我們這一趟是去幹什麼,催促我們說道:“咱們快走吧。不然的話,王書記從重傷變成沒氣了。”
我和薛倩跟在呂先生身後,一路小跑着向王書記家走去了。
等我們跑到王書記小區外面的時候,看見那新郎官一籌莫展站在一間破屋子跟前。
屋子裡面有女鬼探出頭來,笑眯眯的給新郎官出難題。
這是槐城的風俗。出孃家門的時候要難爲一下新郎。據說是讓他明白,姑娘不是那麼容易娶回去的。得來不易,好好珍惜。
然而新郎官一臉不耐煩,看樣子很想一走了之。但是又沒有那個魄力,只好胡亂應付着。
過了一會,可能那出題的女鬼也看出來新郎不大高興,於是有些沒趣的把門打開了,孃家人總算把新娘子扶出來了。
新娘子身上穿着大紅衣裳,腦袋上蓋着紅蓋頭。我們看不見她的樣貌,但是憑藉身材能夠看出來,新娘子體態豐盈。走路的時候一晃一晃的,像是個醉漢一樣,當真是侍兒扶起嬌無力。
有兩個小童扶着她坐到了紙轎子上面。隨後,有人喊了一聲。新郎官騎着馬,帶着隊伍沿原路回去了。
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新郎官還擺了一個哭臉,然後衝我們抱了抱拳。
我們三個人衝他笑了笑,就向小區走去了。
路上的時候,我衝薛倩說道:“當年陰鬼婆和你冥婚的時候,場面和這個差不多。不過沒這麼熱鬧,她是單槍匹馬來的。”
薛倩忙擺了擺手,說道:“這件事可千萬別再提了。萬一讓薔薇知道了,非得生氣不可。”
我笑道:“她不知道被孤女帶到哪去了,這輩子不一定能不能見着你呢。”
薛倩笑了笑,說道:“老趙,你又在說風涼話了。你這純粹是嫉妒。”
我們一路說笑着進了小區。我一擡頭。看見樓下停着一輛警車,外面站着四個警察在聊天。分明是這兩天一直和我們打交道的那夥人。
我快步走上去,喝道:“你們把王書記怎麼樣了?”
領頭的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什麼怎麼樣了?”
我說道:“你裝什麼糊塗?你是不是把王書記綁架了?”
警察更疑惑了:“兄弟,你是不是喝多了?我是警察,是救人的,不是綁人的。”
我冷笑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警察?沒準穿上衣服是警,脫了衣服是匪。”
這警察勃然大怒,伸手就要解釦子。幸好旁邊的幾個同伴將他攔住了。
有另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警察笑道:“兄弟,你看見我們在王書記樓下站着,徘徊來徘徊去,所以懷疑我們要害他是不是?其實你是誤會了,我們是爲了調查石警官的事。石警官在公安系統的職務不算低。他忽然失蹤了,省裡的領導也很重視,所以派我們過來。”
“王書記和他關係很好,我們監視王書記,是想查一下石警官到底在哪。至於你們三位……嘿嘿,本來也是調查的對象。不過有領導保你們,說你們是閒雲野鶴,不喜歡攙和這裡面的事,而且胸有大志,也不屑與攙和這個。所以咱們兄弟才處處給你們方便。”
這警察說的入情入理,我不由得點了點頭。不過心裡面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問道:“你敢跟我們上去看看王書記嗎?”
那領頭的想了想,說道:“反正王書記早就知道了,我們在注意他。上去就上去吧。”
我們幾個人一塊上樓,敲開了王書記家的門。
是王子開的門。大半年不見,他長高了不少,臉上那幅紈絝子弟的樣子卻沒有變。他笑了笑,說道:“這不是趙大師嗎?我的救命恩人。”他又看了看薛倩:“這不是賣藥的嗎?最近還開店嗎?我又交了個女朋友,有時間去光顧你的生意啊。”
呂先生在他後腦勺上拍了拍說道:“你再這樣下去,總有後悔的一天。你爸呢?”
王子把門讓開,說道:“在屋子裡面睡覺呢。”
我們身後的警察一聽這話,紛紛說道:“怎麼樣?我們沒動他吧。”
呂先生說道:“我們進去看看。”
我推開王書記的房門,看見他正躺在牀上睡覺。看樣子確實沒有事。
就在我轉身要退出去的時候,我忽然聞到了一股紙錢味。
我把這個味道叫做死亡的氣息。或許是因爲葬禮或者上墳,造成了條件反射,一聞見這個味我就想起了死人。
我回頭看了看王子:“你在家玩火了?”
王子說道:“放屁,我女朋友都換了十幾個了。玩什麼不好要玩火?穿開襠褲的小孩才玩火呢。”
薛倩眼尖,指了指牀邊,說道:“那裡似乎有紙灰。”
我把房間裡的燈打開。等我看清楚那紙灰的時候,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真的是紙錢。”
這一堆紙雖然燃盡了,但是紙灰的形狀仍然保持着紙錢的模樣,一摞一摞的,擺在地上。
我暗道一聲:“糟了。”
我快步跑進去,使勁的搖晃王書記:“醒醒,醒醒。”
王書記像是一頭大肥豬,被我搖的左右亂晃,始終沒有動靜。
這時候,我看見他手裡面緊攥着手機。而手機的電池則被摳出來,扔在了牆角。
鬼使神差的,我把手機裝好了,想要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東西。
這時候,薛倩忽然叫道:“我明白了,是新娘子。”
呂先生笑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新娘子。”
薛倩急得跺腳:“你們還沒明白嗎?王書記就是那新娘子。有人把他的魂魄劫走了。這一堆紙錢就是聘禮,和我那次一樣。”
我一聽這話,腦子裡面嗡的一聲,馬上反應過來了:“一切都明白了,都想通了。怪不得那新娘子的身材那麼面熟,他就是王書記啊。當時他肯定被五花大綁,所以走路的時候才一晃一晃的。”
我們三個人飛快的向樓下跑去了。臨走的時候,我惡狠狠地瞪了警察一眼:“你們乾的好事。”
那警察很委屈的說道:“關我們什麼事啊,我們什麼也沒幹。”
其實我心裡面明白,這四個警察只是普通人,斷然不可能搶走王書記的魂魄。只不過,我總覺得他們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心中有怒火,乾脆一股腦發泄在他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