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在地上不停翻滾的女鬼。她的聲音很痛苦,一會是紅線的聲音,一會是薛倩的聲音。
我看了看呂先生。呂先生卻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管。
幾秒鐘之後,我看見剛纔的那一串血紋迅速的變大,很快像是一張紅色的網一樣。把薛倩的身體網起來了。
緊接着,這網越收越緊,越縮越小。很快,我看見它似乎從薛倩的身體裡刮下來了一團黑氣,並且將這層黑氣完全困起來了。
過了一會,薛倩的身體躺在地上,不再動彈了。那隻紅色的網也從他的身上脫落下來。只不過,裡面已經多了一隻女鬼。
呂先生得意的把網提了起來,看了看裡面疲憊不堪的紅線,說道:“趙莽,我對付鬼上身,有一套吧?”
我看着他,一時語塞。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因爲我總覺得,呂先生似乎有些過於胸有成竹了。
我看了看薛倩,他已經睜開了眼睛,不過神色有些茫然。我彎下腰去,將他扶了起來。
這時候,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鼓掌聲。
呂先生移了移手電筒。我看見燈光下面,走過來一個駝着背的老頭。
這老頭一出現,我身上的汗毛就豎起來了。因爲我已經見過他三次了。他就是昨晚蹲在墓碑上,威脅過呂先生的老鬼。
我一看見他來了,不由得有些害怕,連忙攙着薛倩向後躲了躲。
老鬼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和薛倩,他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呂先生,也看着呂先生手裡的紅線。
而呂先生則站在地上,一臉傲氣的看着老鬼。
他們兩個對峙了一會,終於還是老鬼先開口了,他說道:“你很不錯,昨天晚上我就看出來了。”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承蒙你誇獎了。”
老鬼冷笑了一聲,不懷好意的說道:“當年你師兄有你這份涵養,也就不至於落得那個下場了。嘿嘿,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呂先生的眼睛裡都像是要噴出火來,不過他的語調卻異常的冷靜:“我師兄的事,早晚我會討還回來的。”
老鬼點點頭,說道:“我信,我信。你很聰明,居然知道把這隻網藏在符咒裡面。這種變通的本事,你師兄可比不了了。”
我在一旁聽得暗暗納悶:“怎麼這老鬼總是提到呂先生的師兄呢?”
呂先生臉色鐵青,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他揚了揚手裡的紅線,說道:“這隻鬼是厲鬼。而我也沒有在墓地動手。算不上壞了規矩。”
老鬼只得點點頭:“沒錯。你很守規矩。”然後,他頗有些不甘的嘆了口氣,說道:“小丫頭,這次我可不能再護着你啦。”
然後他輕輕搖着頭,轉過身,走到黑暗中去了。
呂先生把手電撤了回來。照了照紅線,又照了照我和薛倩,說道:“行了,咱們可以收工了。”
薛倩茫然的問我:“老趙,剛纔怎麼回事啊?”
我指了指呂先生,有些惱火的說:“咱們好像又被坑了。”
呂先生很快收起剛纔的冷漠,又變成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你這話怎麼說的?誰坑你們了?話說人有失手,馬有漏蹄。我也沒料到,紅線沒有鑽到棺材裡面去啊。”
我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剛纔貼在我腦袋上的符咒怎麼回事?你爲什麼事先把網藏在符咒裡面?是不是算好了紅線會抓住我?”
我步步緊逼,毫不相讓的質問呂先生。
呂先生左支右絀的爭辯了一會,始終不能圓謊。過了幾秒鐘,他一拍大腿,嘆道:“也罷,告訴你們也沒什麼,畢竟我的計劃這麼周密。”
接下來,呂先生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詳細講了講他之前的謀劃。
原來我和薛倩正在穿喪服的時候,呂先生就發現老鬼正在秘密的觀察我們了。所以他將計就計,假意繼續讓我和薛倩哭喪,然後找了個藉口,在我的腦門上貼了一道黃符。
他知道,老鬼肯定會和向紅線通風報信。所以這棺材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幌子。紅線不可能上當。所以,他沒有指望着用這口棺材逮住紅線,而是把希望寄託在了我腦門上的符咒裡面。那裡纔是真正的老鼠夾。
紅線看見我自作聰明的貼着黃符,掩耳盜鈴一般燒紙,心裡面肯定十分不屑。呂先生就利用她這種不屑的心理,用激將法,騙她把黃符扯下來。只要黃符接觸到了紅線,那張網也就張開了。
我和薛倩聽得目瞪口呆,不由得連聲說道:“呂先生,你簡直是曹操轉世啊。不僅陰損,而且還奸猾。”
薛倩尤其不忿,畢竟被鬼上身的滋味很不好受。
而呂先生一直嬉皮笑臉地說:“這不是也沒出事嗎?有我在,你們安全的很。”
我們沒有再管破了的棺材,以及棺材裡面的死豬。我把大刀撿起來,仔細的擦乾淨了,然後背在身上。呂先生則抓着紅線,和我們並肩向回走。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了一會,終於忍不住問道:“呂先生,剛纔那隻老鬼說的話,什麼意思?”
呂先生又開始裝傻:“什麼話?我沒有聽到啊。”
我猶豫了一下,到底抵不過心中的好奇,直截了當的問道:“你的師兄,怎麼回事?”
呂先生聽我這麼問,果然沉默了。過了一會,我聽見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你還記得昨天早上我和你說的話嗎?吃豆腐腦的時候。”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但是什麼也沒想起來,我嘆了口氣,說道:“你說過的話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呂先生說道:“我說你悟性很好。能夠看透鬼的心思,站在鬼的立場想問題。”
我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當時你還說,很多道士窮極一生,都做不到這一點。”
呂先生嗯了一聲,說道:“我師兄就是那種道士。他整天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正邪不兩立。人和鬼對立的時候,人一定是好的,鬼一定是壞的。”
“他不是一個壞人,只不過太過於單純,他的世界裡只有對和錯,非黑即白。”
“他最後一次捉鬼,頗有些像是昨天晚上我們的經歷。有隻厲鬼逃到了墓地裡面,而他就追了過去。羣鬼不忿,紛紛出來阻攔,說這裡畢竟是鬼的地盤,道士想要捉鬼,也應該有點禮貌。結果惹惱了他,他揮舞着一把木劍,將那片墓地所有敢露頭的小鬼,全都殺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一時間,世上的厲鬼就像是約好了一樣,同仇敵愾,找他的麻煩,一定要除之而後快。師兄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不想連累我們,所以離開了道觀。”
我雖然感覺這位師兄的做法不妥,但是我卻有些佩服他的義氣,於是着急地問道:“然後呢?他活下來了嗎?”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幾年之後,我纔再次見到了他,只可惜,他那副樣子,簡直生不如死。”
薛倩在一旁問道:“這麼說的話,他還沒有死?”
呂先生嗯了一聲,隨後說道:“雖然沒有死,不過,也不算是活着了。那些厲鬼相當狠毒,他們沒有殺他,故意給他留了一口氣,好讓他受苦。”
“當年我去闖萬鬼窟,一部分原因自然是癡迷道術,另外,也想找出個法子來,看看能不能把師兄救回來。”
薛倩像是在安慰呂先生:“現在你得到祖師爺的寶貝了,有朝一日,參悟透了裡面的東西,自然就可以把你師兄治好了吧?”
呂先生卻極爲惆悵的說道:“我現在對那顆珠子,可是一籌莫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