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月姨娘驚訝地問道,“公主何出此言?”
四貞淡淡一笑,卻並不理她,只捧過青花纏枝的湯盞,對着孫延齡笑道:“額駙爺,你不是說害我昏睡的元兇查得有些眉目了嗎?我現在查獲一人,或可對事情有些幫助,你要不要審審?”
“當然,花姨娘說她也是受人蠱惑,所以纔會做出此等窮兇極惡之事,爲了證實這一點,我可花了不少心思,公主說的那人是誰?”
“是月姨娘身邊的人。”四貞轉過頭,看着月姨娘淡淡一笑:“嗯,說起來,這個人還是你身邊倚重之人呢。我記得,你身邊有個叫落雨的,頗得你信任,你的事,她應該都清楚吧?不如,就叫她過來問問?”
月姨娘一愣,眼裡頓時浮起淚花來,那嬌弱而溫婉的可憐模樣,在別人看來,就是被惡主母欺負的俏美人。
她強忍着淚意,委屈地說:“妾身若有哪裡做得不妥當,或是公主有看不慣妾身之處,明說就是,何苦要用這樣的方式?公主這麼說是何意?”
四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且不說我有沒有冤枉你吧,你倒說說,那落雨何在?”
花姨娘一落網,月姨娘就派了落雨出府與宮裡頭聯繫,將那馬醫婆斬草除根,此事不辦妥,落雨不會回來,但這樣的事,她自然不會承認,當下如同梨花帶雨一般說道:“哎,那丫頭苦命,家裡頭老母病死了,所以我就給了她一些銀子,讓她回去安葬其母,算起來,這兩日就該回來。”
孫延齡沒有說話,卻一個冷冷的眼風看着月姨娘,月姨娘心中一緊,但她想到,落雨只是負責傳遞她和宮裡頭的暗語,對這事並不知情,便強定心神與孫延齡對視,只是她到底心虛,終究在孫延齡凌厲的眼神注視下,低下頭去。
孫延齡轉過頭,溫聲對四貞道:“既然發現了,怎麼不將人帶上來當面問個清楚?也好叫她心服口服!”
四貞拍了拍手。
一時間,衆人的眼睛都緊緊盯住了門口。
片刻,只見兩個婆子押着一個穿天青色冬襖衣裙的女子低頭走了進,恭謹垂首福禮道:“奴婢恭請公主和額駙爺金安!”
這個聲音,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月姨娘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要乍起來一般,跟着,便是撲面而來的寒意涌入,那寒冷,彷彿寒冬臘月穿着單衣,又遇上了兜頭蓋臉而來的風雪。
不過片刻,她的背上已然涔涔出了冷汗。
竟然真的是落雨,先前她還以爲四貞是爲了試探她,誰知竟然真的是落雨!
雖然知道落雨並不知道她的什麼事情,月姨娘仍然覺得憂心,她警覺地感到,出府辦事的落雨突然出現,絕不簡單。
孫延齡眯起眼:“你,就是侍候月姨娘的落雨?”
落雨擡起頭來,眼風掠過月姨娘的時候稍稍頓了一下,而後像是無意般,在衆人的臉頰上都看了一遍,跟着,垂下頭,目不斜視恭謹地回答道:“是,奴婢落雨,是侍候月姨娘的大丫鬟。”
“你在月姨娘身邊,都負責些什麼?”梅姨娘拿帕子掩了掩嘴,儀態嫺靜地笑問道。
“奴婢除了近身侍候姨娘外,因爲繡紅不錯,還管着姨娘的針線女紅。”落雨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四貞看了眼月姨娘,問落雨道:“聽月姨娘說,你出府是因爲你的母親病逝,回去幫着家中辦理安葬事宜?”
落雨擡頭看了月姨娘一眼,低聲“嗯”了一聲。
“那你給我說說,你家在哪裡?家中還有何人?我讓人帶着奠儀去看一看,免得叫人說我們府上薄情,奴才們家裡出了事,連個問候的人都沒有。
“公主——”月姨娘按住心頭的不安感覺,緩緩起身,福身下拜,鎮靜地說:“公主,您前些日子病着,額駙爺日夜憂心,所以這樣的事妾身才沒有煩擾府中,妾身當時讓落雨回去,給了她一些銀子的,還讓她別急着回來,也算是咱們府上的體恤……”
“這可稀奇了。”梅姨娘在一旁掩嘴笑道:“落雨雖是你的大丫鬟,卻是這府裡的人,她要出府那麼些時日,你就算不便給額駙爺說,也該給大少奶奶吱會一聲啊,我可記得,這些日子,額駙爺讓大少奶奶和你一處操心府裡的事呢?若不是今個落雨回來了,我們還以爲她被人拐了去,失蹤了呢!”
月姨娘微微笑道:“梅姨娘又怎知我沒有告訴大少奶奶呢?畢竟落雨回府這麼多天雖然合人情,卻不合規矩,所以我就沒有大張旗鼓,難道,這也有錯?”
一語未畢,不待梅姨娘再度發聲,她就又道:“亦或是你日夜使人看住了我那院子,所以覺得我沒告訴大少奶奶?”
梅姨娘一時無言以對,目光看向了金氏。
金氏點了點頭,對着四貞和孫延齡道:“的確,這事月姨娘沒有隱瞞,只是那些日事情多,我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月姨娘見梅姨娘表情訕訕,撇嘴一笑道:“難道梅姨娘不知道公主近日都在安養身子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出府辦些事,我犯得着鬧得衆人皆知嗎?”
她冷冷一笑道:“還是妹妹認爲我身邊少了個侍候的人,就會慌慌張張,手忙腳亂?”
”好了,都少說一句。”四貞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手中的湯盅,徐徐道:“本來吧,這事也沒什麼,只是有人碰巧看到落雨從宮裡頭出來,我很想知道,一個回家去辦喪事的人,有什麼理由到宮裡頭去?”
落雨見狀,忙跪下叩首道:“公主、額駙爺,奴婢並非有意隱瞞,因爲平日裡難得出去一次,奴婢就想與宮裡舊日交好的姐妹們見一見,而且,奴婢出府那日,碰巧宮裡頭的人說太妃娘娘要賞縣主兩匹衣料,所以奴婢纔過去取的。”
她怯生生地看着四貞道:“奴婢取的那兩匹衣料還在百靈姐姐手裡,公主若是不信,只管去問。”
孫延齡聞言不由冷笑道:“聽你說起來,還真是湊巧,倒像是公主疑心你一般?到了現在,你們主僕還能不認,來人,傳花姨娘上來,讓她們當面對質。”
見花姨娘上來,衆人都大吃一驚。
昔日也算是個美人,如今卻形銷骨立,倒像紙片一樣,要被風吹了一般,兩隻手,更是腫得像蘿蔔,顯然是受過刑,只怕是額駙爺讓人夾了她的手指,十指連心挨不過,才招了供。
額駙爺可真夠心狠手辣的。
花姨娘一聽孫延齡叫她如實說來,就打了個冷顫,竹筒倒豆子一般說月姨娘怎麼暗示她,怎麼介紹馬醫婆給她認識的事倒了個乾乾淨淨。
月姨娘卻不驚,側了側頭,對着落雨淡淡一笑,輕聲道:“你是我跟前侍候的,我和花姨娘如何,你最清楚不過,這樣吧,你直接告訴額駙爺和公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落雨就跪倒地上幫着分辨道:“公主、額駙爺明鑑,月姨娘是聽說花姨娘和她同鄉,聽說她有哮喘,就幫着介紹了馬醫婆,那馬醫婆昔日是宮裡太醫院的,有些病上,年輕的太醫都比不上她明白,我們姨娘不過是看她醫術不錯,哪裡曉得她會夥同花姨娘害人呢?公主和額駙爺可別聽了她的胡言亂語,冤枉了我們姨娘。”
花姨娘臉上露出狠厲之色:“胡說,若不是你同大少奶奶時常在我跟前風言風語,說公主如何狠心,不與我醫治,我又怎麼會起這樣的心思?那馬醫婆若不是受了你的指使,怎麼會拿那樣的東西給我?事情敗露,你們就想我一個人頂着,沒門。”
月姨娘還沒說話,金氏已經站起來啐了花姨娘一口,扯了她的頭髮,恨恨地道:“你這賤人,害了公主不說,還要離間我們妯娌之間的情意,說,是誰指使你這麼做得?你想看着孫家敗落是不是?枉我平日待你不薄,竟沒看出你這般的壞心腸。”
花姨娘哭着喊着反抗,兩人竟在廳裡大打出手。
四貞冷冷道:“好了,除了落雨你們都先退到一旁。我這還沒問話呢,你們就打了起來,成何體統?”
她看了眼落雨,吩咐喜鵲道:“把我的馬鞭拿來,我看有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四貞要做什麼。
月姨娘則大聲道:“公主,妾身可是聽說過許多屈打成招的事,難不成,你也要做那樣的事嗎?”
四貞不答,接了馬鞭在手上,看着落雨道:“你若不說實話,但凡讓我查出來,你的性命,就會像這樣……這樣……這樣。”
說話音,她手裡的馬鞭輕揮慢卷,將落雨頭上的一朵白花,兩邊的耳墜都取了下來,卻半點也不曾傷到落雨的人。
那小白花和耳墜在四貞的鞭子下,轉眼就成了一堆碎渣。
鞭影舞動中,落雨已經嚇得癱軟如泥。
“落雨,你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四貞的手指骨節在桌上敲了兩下,輕聲道:“只要你肯說出實情,我就饒你不死。你別心存僥倖,你出府去辦了哪些事,額駙爺一查就能查到,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交行,別扯那些有用沒用的,免得我和額駙爺聽着費神。”